《韦其麟研究》，钟世华著，云南大学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定价118.00元

　　有两个被广泛认知的标签交叠在韦其麟身上：一个是诚恳、朴实的诗人，将民族兴衰、民生疾苦行吟成生命的咏叹，连缀起穿越历史风云的精神行止与生存风貌，在时与势的交错中始终洞幽烛微、坚守诗心；一个是将文学触须深深扎根于民间的壮家子弟，将广西壮美、地域书写置于民族性与世界性中铺展开来，呈露出少数民族劳动人民蓬勃饱满的生命气韵。

　　在批评家辨析文学生产的独特脉络与丰饶记忆时，也是他们与生产者共同书写历史境遇、精神景观的合作过程，钟世华的《文学桂军研究资料丛书·韦其麟研究》（以下称《韦其麟研究》）正是批评家与诗人回望历史、思接现实的共同探觅。作为第一部完整意义上关于韦其麟的研究资料，从史料发现、筛选到呈现，作者由点及面地架构出血肉丰满、层次分明的诗与诗人的文学谱系，从诗人的个案研究牵引出更大的历史问题与文学问题，将标本价值投射到文学桂军以及诗歌历史进程中去言说，极具学术分量与参考价值。

　　本书分为小传、研究综述、访谈·自述·印象、评论文章选集、附录、后记六部分，既有照片、手稿等珍贵资料的现身，也有诗人生活图景的回味；既有对艺术特色的分析，也有对诗歌价值的评介；既不乏众多评论家的精辟见解，更有回到现场的朴素交流。作者取舍有度、“评”“传”结合，从复杂性与丰富性中拉伸出一条内在逻辑：从诗人的日常生活出发进入学术研究，同时又将学术研究的落脚点最终回到日常生活——一出一回，生活与历史便成为有情诗心的最佳镜像，人物形象和文学生活也得以厚重鲜活，既有细腻幽微处的勘察审视，更有真诚且合理的逻辑推展。

　　之于文学研究，史料的搜集与整理是迫切且极具价值的一环，其自带的繁杂性、开放性等特点，对批评家的问题意识、治学品格、史学精神提出了较高要求。以此视之，《韦其麟研究》最大的意义在于，钟世华梳理并揭示了韦其麟所代表的诗歌艺术的历史脉络，但这种梳理没有局限在美学、意象、语言、构思特征等封闭的视域内，也未将所收集到的史料作简单增量式的机械照搬与一一枚举，而是从整体上把握历史与诗潮、史实与思想，以更加开放的姿态，以理性去反思勾勒，以感性去照拂现实，以诗性去对接历史，使得史料的收集与运用既聚焦了历时性的发展轨迹，也兼顾到共时性的对话状态，并将其丰赡多姿的一面呈现在读者面前。

　　钟世华虽与诗人处于同时代，但他巧妙地将动态中诗人与诗的状态，注入一种整体性、延续性的历史感，将其视作诗歌发展与文学桂军的重要一环，审视和判断其中的坚守和新变。这一方面缘于作者对诗人多年来的密切观察、深切关注，以及自身扎实的批评素养与学术训练，使他早已架构出一个缜密有序的研究框架；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作者对历史与文学相互关系的洞识精微、真知灼见，增进了他对历史时间感的精审把握。二者合力，使得钟世华在史料运用与发掘方面颇见功力，绝非简单地汇集、校勘、考证、补遗，更有辨析、思索、采撷与追问。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1956年5月5日《新武大》上发现了韦其麟的长诗《献给年轻的伙伴们》，这些重要佚作等史料的发掘，以及更见细节、深度地整全处理，进一步丰富了我们对诗歌发展脉络的连续认知，又有力推动了韦其麟研究乃至文学桂军的研究。

　　更为重要的是，在历时性的基础上，钟世华还不断重返韦其麟的生活，将历史的线性时间摊开对照，于其中深挖新的研究空间，在揭示诗人文学生活与日常生活的基础之上，尝试与诗人进行一场共时性对话，赋予了史料以温度与情怀。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所写：“每一次的聆听，都是一种学习；每一次的交谈，都是一种分享；每一次拜访，我都能感受到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和精神境界。”同时，钟世华在编撰过程中还形成了许多评论文字，这自然蕴含着作者在学术感知与情感含量两个维度上与诗人形成了较好对话。前者表现为作者将丰富的史料资源与文本周边进行有效对接，形成了一种朴素的倾听与对话哲学；情感含量则突出体现在文学与生活的佐证与互现，作者以诗人的成长阅历、生活经验、创作实践去勾连文学样貌，帮助读者从宏大景观中探究到诗人“内心的戏剧”。正如程光炜所说：“透过这些材料去触摸‘外表的人心中的内在的人，看不见的人、核心’，产生那一切的能力和感情，‘内心的戏剧’和‘心理’。即是说，通过触摸这些东西去深刻理解那个年代的人的悲欢离合，这些悲欢离合中的历史面貌、历史轨迹，以及历史的整体性形成之原因。”钟世华恰好借助诗人丰沛生命与诗学传统的材料，描绘出一幅充溢着“悲欢离合”的历史图景与精神肖像，更是描绘出了作者专属的心灵图谱与学术品格，远近对照，读来亲切有味、生动有趣。

　　在深入他者生命与文学之途中，始终交织着真切诚恳的对话与心意相通的欣赏。在强调史料发掘与使用的学术语境下，钟世华所追求的是史料与生活的对接，探寻的是诗歌文化学和文学地理学的合一，体现的是言之凿凿、情真切切的研究品质——在显性的历史脉络中，从内部展示了以诗歌为审美主体的潜在建构；在隐形的内部建构中，又通达了直观鲜活的外部历史景观。在现代人与诗歌越发疏离的时刻，《韦其麟研究》的出现，揭示了诗歌有另一种写法，史料有另一种温度，评论有另一种情貌，生命有另一种姿态。




    来源：中华读书报 2020年0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