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共和国 》[英] (英),理查德·亚当斯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兔子共和国》是以动物为题材的作品,不过与其能构成互文指涉的却多半不是童话等枕边读物,而是成人世界的著作,如《奥德修纪》、《旧约·出埃及记》,还有《1984》、《动物庄园》等。这与作家理查德·亚当斯的创作初衷是息息相关的,本为公职人员的他,对自己生活的社会现实存有愤懑之意,情发于中,与始终想写的关于兔子的幻想故事交织在一起,于是有了借动物群落为酒杯,浇心中积郁之块垒。兔子们在田野、高原上奔逐、角力,分明映射着人类社会的倒影与碎片。 故事的起始,宛如“出埃及记”在兔子群落中的再现,榛子相信有预言能力的伙伴小多子的超常感应———兔子领地即将有毁灭性的灾难,他们一起去见兔子首领,希望兔群一起离开,却被拒绝。榛子与小多子只好召集信任他们的几个伙伴出走,虽遭遇拦阻,但终于成功。之后的故事,既如奥德赛的艰辛回家之旅,又如兔子群落的辗转建国史,磨难不断,跌宕起伏,终于收得不错的结局。 理查德·亚当斯将其对不同社会形态的构想与意见尽数放入故事的讲述中,随着小说的演进而展开,结构与主线亦由此构成。榛子、长毛、小多子等致力于建设的新领地显然是作家的理想所在,这种社会形态是宽松的、自由的,类似于共和体制。虽有领袖,但不是强力的统治,有着众人参与的民主。群落的内部成员群策群力,拥有基本的平等,言论开放,权利与义务对等,整体有一种和谐的氛围。“共和国”之谓,虽未免大了些,其雏形却是无疑的。 在兔子群落的奥德赛之旅中,遭遇了一个外表极安详,却渗透着奇怪意味的兔子“领地”。这里食物充足,兔子们都肥肥壮壮,饱食终日,似乎过得很舒服,但总是有古怪之处,如言谈吞吞吐吐、有意掩盖着什么,不时有兔子莫名其妙地失踪等。在小多子的探究下,终于揭开了其中的秘密:这并不是所谓的兔子领地,而是人类定期投撒食物的圈养基地。生活在这里的兔子,“他们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却装着一切平安无事的样子,因为食物很好,他们都受到保护。恐怖的事虽然随时发生,却一时还不足以驱使他们远离”。这一事实令人触目惊心,这些兔子的惰性与劣性,均源于他们已做惯了奴隶,一切都有了外表的保障,虽然不时要向“奴隶主”供上活的生命作为代价,但只要没有轮到自己,依然假作不知优哉游哉地过下去。反之,若有成员不安于现状,对现存秩序提出异议,必会遭到打压,甚至“残杀”。有意味的是,这个领地还有一些吟唱诗歌的诗人,在“诡异恐怖的压迫之下痛苦不堪”,但他们所能做的,只是说些“兔子热爱闪亮的铜丝(指勒死兔子的物什)之类的美丽谎言”。身处奴隶的境遇,麻醉剂的提供显然是不可或缺的,营造歌舞升平的虚幻,甚至罔顾现实,为罪恶涂脂抹粉亦在所不惜。 如果说被圈养的兔子聚居地是奴隶的诡异安乐窝的话,那首领治伤草一统的兔子领地即是变相的“1984”。这个领地的所有成员都处于统治层的精准控制下,组织严密,没有任何个人空间,一切的行动都已被安排,一切的言论在监控中难以漏网。治伤草虽没有“老大哥”那般神秘与精神偶像化,但权威差可似之,其地位之稳固几乎看不到挑战。独裁统治下,不是没有出现过持异见者,但于最短的时间内即遭到镇压,从精神的摧残至肉体的消灭,无所不用其极。而榛子、长毛、小多子的“搅局”,打破了“1984”的独裁格局,瓦解了这个固若金汤的领地,治伤草最终权威丧尽,仓皇逃走。这一突然的变局表明,强大的独裁统治自有其虚弱处,人对自由与尊严的追求或许被暂时蒙蔽遮掩,但终究会冲破牢笼,见到光明的所在。 理查德·亚当斯将自己对人类社会的思考放置于关于兔子的幻想故事中,并不意味着理念高于感性,仅仅图解一套社会理想而已。他的《兔子共和国》是一部极鲜活的奇幻小说,所有的形象均栩栩如生,蜿蜒的故事走向令观者惊讶流连。亚当斯显然对兔子的情状与行动特点有过详细地观察与揣摩,书中十余主要角色既具个性化,亦“兔态”十足,煞是有趣。深入的思考汇入奇妙的故事中,如盐溶于水,是亚当斯的追求,而我们所见,他的确做到了。 来源:《文汇读书周报》2013年07月0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