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中国》 ◎作者:(美)林留清怡 ◎重庆大学出版社 ◎2014年6月出版
这是一个老外的舌尖大冒险,一个华裔女孩的美食寻根之旅。冒险之旅从北京的一所“既没有暖气,也没有量杯”的烹饪学校开始,到山西面摊和饺子馆做学徒工,再到上海外滩顶级餐厅向大厨学艺。作者以跨文化观察的方式,从中国人的餐桌看尽中国社会的风貌百态和时代变迁,以及美食如何慰藉人们的心灵。
臭豆腐的味道还真是需要一段时间才适应得了,质地柔韧,口味纯熟,与蓝纹奶酪有异曲同工之妙
旅游指南告诉我,群山环抱之中的平安村,山脊隆起、山脉高低错落有致,好似龙脊。我觉得这里的群山看起来像婚礼蛋糕,层层叠叠,几百年来村民们辛勤劳作,造出这样的梯田。时值金秋,长长的稻秆由绿色变为金黄,稻子熟了。
我为了割稻来到平安。稻米是中国南方地区的主食,我从小也是吃米饭长大。比起灰蒙蒙的北京和生活节奏飞快的上海,广西的发展程度相对较低,我渴望在山清水秀的梯田里歇口气。我先坐飞机来到旅游城市桂林,再转巴士去平安村。巴士一路盘山而上,每经过一个急转弯,车身就往一侧倾斜。车内的扩音器里传出节奏感强烈的电子音乐。最后一公里得步行,我直后悔自己拖着行李箱而不是背着双肩包。我忘了平安村没有通公路。
没有公路,割稻机器就进不了村。在其他地方,越来越多的农民改用机器收割稻子。七百年来,平安村的村民一直靠人力收割稻子。我欣赏了好几天秀丽的梯田风光,第一场秋雨推迟了收割时间,大雨下了好几天。后来,当地政府又通知村民把收割时间往后推迟几天,因为有一位贵宾,国民党主席连战要到这里参观访问。
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样盼着赶紧收割稻子,因为稻子一旦割完,平安就失去了风采,从而失去了游客。要等到来年春天,新的播种季来临,美景和旅游收入才会再回来。村民们先插秧,再放水到梯田里,山边出现了一面一面的镜子,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村民们耐心地等待着,喝着啤酒、白酒,看着电视剧,打打麻将。每天清晨,公鸡打鸣之后,我住的农家乐(包三餐)就渐渐热闹起来。房东廖婶像放连珠炮一般,和亲戚们聊个不停;廖叔在后院锯起了竹子。我从自行车-菜市场-厨房三点一线的生活中抽身出来,懒洋洋地赖在床上,聆听各种声响在空中飘荡。
“你待腻了吗?”负责杂务的小苏每天都问我。还真不腻。眺望远处层层叠叠、环山而建的梯田,黄绿色的稻秆闪耀如霓虹,还有那几乎和黛青色的天空连为一体的远山,真是神清气爽。
我到这里的第五天,贵宾来了又走了。第六天是阴天,好在没雨。今天要开始割稻了。
我心心切切地盼着去田里割稻,但廖叔廖婶拉我坐下来,和大家一起慢悠悠地吃早餐。我们围着大圆木桌,蹲坐在板凳上。右手边的农夫给了我一杯酒,他的脸已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红晕,右眼皮也耷拉下来。当地人一天三餐都要喝酒,早餐也不例外。他说了一大堆新酿的梅子酒对身体的好处。但我还是只肯喝啤酒。大家斟满酒,举杯相敬。接着我们举起筷子,从桌子中间的电火锅里夹菜。
村里人每天都吃火锅,锅里的食材每天一换。今天的火锅里面加了臭豆腐、辣椒和凤尾鱼来提味。大家先吃豆腐和鱼,不时喝口汤。臭豆腐的味道还真是需要一段时间才适应得了,质地柔韧,口味纯熟,与蓝纹奶酪有异曲同工之妙。白酒和臭豆腐可以说是中国农民的葡萄酒和奶酪。
脸上挂着些许潮红,伴着微醺,我跟随廖叔走进一排排无边无际的稻田中。田间有石砌的田埂,可以避免踩进泥水里。更准确地说,廖叔是走在田埂上,而我是在这比平衡木宽不了多少的石板路上蹒跚着。酒精对我可没好处。
我们走到一块稍干的田里才停下脚步。齐腰高的稻子,顶端结着黄色的稻穗儿。廖叔的妹妹和妹夫手持镰刀,弯着腰正在割稻。他们抓住一大捆稻秆,快速地挥舞几刀,稻子就割下来了。廖叔递给我一把镰刀,又重又不好拿,就像我刚拿菜刀时的感觉。我试着模仿他们的动作,蹲在田里,稻秆转眼变得好高,我仿佛被丛林环绕。我挥着镰刀,向一小撮稻子砍去。本以为可以毫不费力地砍断,但镰刀却卡进了稻秆中,我不得不来回锯呀锯呀,好不容易才把镰刀抽出来,稻穗还不时戳到眼睛。
来源:《北京青年报》2014年9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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