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家用电器》汪民安著/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3月版/38.00元 
 
　　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家用电器俨然已成为人体器官的衍生物，在科技和工业技术的压力下，我们的身体被重新塑造了。表面看，似乎是人在控制机器，但实际上，机器对人的监控和控制以及人们对机器的依赖度已远远胜过人对机器。

　　文化批评

　  作为人体器官衍生物的家用电器

　　在科技和工业技术的压力下，我们的身体被各种家用电器重新塑造，而人在精神以及思维能力方面的发展已经远远赶不上重构的身体。

　　汪民安的学术贡献并不仅仅在于20年来持续引进当代西方批评理论资源，还在于示范性地把理论用于具体艺术作品的批评（如《形象工厂》）和日常生活中寻常物品的批评，从而实践了词与物的辩证法。其新近出版的《论家用电器》就是这样一部著作。该书刚一面世即引发澎湃新闻社、《新京报》等主流媒体的广泛关注，更有读者在豆瓣上自发组织读书小组，并成立读书会连续多日专门阅读讨论《论家用电器》，足见其影响力。

　　该书不是从社会学、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考察物，也不是从词的角度即既有理论话语的氛围里来考察物，更不是从哲学形而上学的维度出发，虽然它有些现象学的痕迹。有的读者可能认为这本小书不够学术，可是我认为比起介绍当代西方批评理论的所谓论文，该书中的专论才可以称为论文，其中有作者多年的身体性感受和理论思考。作者的文体不是小品文，而是罗兰·巴特式风格的散文，只言片语却不乏诚恳，推动人们进行真正的思考，而不是仅仅当个话语消费者。家用电器是人身体器官的衍生物，洗衣机代替手的劳动、冰箱满足口腹之需，收音机、手机是耳朵功能的表达，电视机、电灯增强了眼睛观看的能力，电脑加上互联网对人已经是智能工具箱了，汽车取代了脚的功能并大大提高了到达远方的效率，手机在物联网和智能家用电器的背景下更成为独立的机器人。在科技和工业技术的压力下，我们的身体被重新塑造了。人的精神方面以及思维能力方面的发展已经远远赶不上重构的身体了。《论家用电器》具有原创性，发展聚焦了作者《感官技术》一书的主题和方法，更具形式感，带给我们许多崭新的思考——读者需要行动，以使得思想与身体能够势均力敌。

　　《论家用电器》基于21世纪初中国大陆城市小知识分子对过往30年、60年的参照，表达了现代家庭空间格局变迁及其内部消费机器配置使用变化的经验。如果放到更加广阔的时空中去看，家用电器（对应的统计术语叫家庭耐用消费品）还会更有意味。今天中国农村家庭的电视机普及率是很高的，但洗衣机、冰箱、空调等与城市差距较大。农村的家用电器其实是比城市丰富的，拖拉机、摩托车、自行车及其他农用机械，农民对它们的使用多是生产性的，也更加心灵手巧，要维护检修，而对诉诸身体的家用电器的粘性反而没有城市人高。另一方面，随着淘宝等网店的兴起，许多小城镇和乡村整体发展成为网商，根据阿里集团2014年12月公布的数据，全国有淘宝村211个，其中浙江62个、广东54个、福建28个、河北25个、江苏24个、山东13个。这些村民把电脑、互联网和手机作为了一种生产工具，这与大中城市中依靠手机、电脑购物的消费性白领形成了鲜明对照。

　　作为家庭空间的家用电器

　　正如作者所言“空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地成为社会等级的记号，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显著地刻录社会的不均等伤痕。”作为物的家用电器其实是身体生命政治全方位的投射对象，这种关系并没有因为科技进步而得到改善。

　　在美国城市很多公寓是没有洗衣机的，许多单身男女是到公共洗衣房洗衣服，洗衣机都要和干衣机搭配使用，洗衣服在这里已经有很久的商业化历史了。可是有人会说，现在洗衣机应该很便宜了吧，美国最普通的洗衣机加干衣机售价基本都超过一千美元，几乎可以算是家里最昂贵的电器，有钱人是绝对不会去公共洗衣房的，他们一定会买洗衣机。美国房子中放洗衣机干衣机都有预设的位置，不在阳台上也不在浴室里，而是在一间跟主卧相连的步入式衣橱里，地上还铺着地毯。凡此种种都体现了空间差异和身体生命政治的不同面向，如作者所说“空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地成为社会等级的记号，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显著地刻录社会的不均等伤痕。”“什么样的居住空间，就能锻造什么样的身体和习性。”

　　物联网、智能化的家用电器实际上对人形成了某种监控和控制，表面上是人在控制机器，其实汽车厂家掌握了车主所有的行车记录信息、家用电器会记住主人的喜好和行为特点。家用电器越有生机，人及其身体一定是越来越慵懒越退化，最终走向空虚。中国当代“中产阶级”对住房拥有的迷恋当然是其权力意志的表达，也是对其身体机能的幻象，每一处房子都要装修，都要添置必要的家用电器，个人身体无法同时享用这么多空间和物，但是资本主义的迷狂就在于变不可能为可能。富有和有权力的人是不用自己去操纵家用电器的，有保姆、佣人、仆人、小时工、司机等代劳。德勒兹意义上的“无器官的身体”可以在家用电器的变迁史、使用史中得到印证。作为物的家用电器其实是身体生命政治全方位的投射对象，这种关系并没有因为科技进步而得到改善。在一个低道德标准的资本主义社会里，房子等空间、先进家用电器的重要性有时是大于身体，大于人的，因为前者是权力的象征，而人及身体是可以方便替换的物，人和身体没有房子等物那么有价值，人和身体似乎是更容易被替换的。这样家还是不是一个值得投奔的别样空间也会成为问题。
 

    来源：中国出版传媒商报2015年07月03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