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我的父亲柏杨》郭本城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定价:48.00元(订购) 看着父亲这一生走过的身影,我热泪盈眶。我疼惜他童年生活的孤苦无依,悲痛他十年冤狱的惨磨苦难,更钦佩他有容乃大的宽容精神,和知恩图报的感悯襟怀。
2008年4月29日,柏杨病逝五年之后,柏杨长子忍痛执笔重返柏杨生命现场,深情追忆父亲一生,首度呈现柏杨最后十年生命历程。
———编辑推荐
抵达上海,繁华依旧,然而形势更乱。望着浪涛滚滚的黄浦江,看着人潮汹涌的黄浦滩,父亲又到了人生路途上的十字路口。偌大的中国第一大城市,就在自己的脚下踩着,却不知何去何从,孤寂和落寞侵袭全身。十四个“袁大头”只剩下两个了,而下一段的人生还没开始。他一个人拎着小包包徘徊流连、走走坐坐,焦灼愤怒又羞愧难当,连游子回家的权利,都被剥削个精光。一股勇气冲脑,他走向江边,心想索性一跳,不是所有的恩怨情仇和忧心烦恼都让浪花掩埋了吗?通常人在患难的时候,还有坚忍卓绝的意志,到了黎明前的最黑暗期,反而容易意志溃散。
父亲正在犹豫,是跳,还是继续苟且偷生 ?希望又在哪里?突然听到背后有一个东北的口音在呼喊:“东北来的同学.赶快上车,我们要去四号桥。”他一听,立即转身朝着一辆大卡车飞奔过去。事后,父亲回忆说:“这个巧合,把我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我想如果他这一跳,我又会是谁呢?
父亲攀上这辆满载东北学生的大卡车,驾驶员把他们都送到了难民收容所。这个收容所的位置还真特别,是在警察公墓的墓园里面,搭了一排草棚,大家睁眼就能清楚地看到墓碑的刻字。
父亲就在这个活人、死人杂居的大庭园中,好吃、好喝、好睡地停留。这十几天内,时局又有了大的变化。
这时,国民党军被人民解放军彻底地击溃。这是意外,也在意料之中。当时国军腐败,已经全失民心,军队不知道为何而战,也不知道为谁而战。淮海战役这一溃败,上海完全混乱了,总统蒋中正宣布辞职,由副总统李宗仁代理。
父亲躺在竹床上两眼发呆,突然听见旁边的同学说,设在台湾左营的海军士官学校,正在上海海军码头招生,招生主任是东北人吴文义先生。父亲矍然而起,确定这吴文义曾是“战干团”的队长之后,就带着这七八位同学赶到了上海海军码头。
父亲一个立正、一个敬礼、一个问好,吴文义愉快地跟他说:“跟我去台湾吧!明天一早就开船。”此刻,就好像是梦中之梦,也好像是戏中之戏,柳暗花明、曲折迷离。
父亲紧急返回四号桥,找到东大同学熊镇父女、堂弟立熙,又巧遇旧识于纫兰女士一家子,于是这一行数十人,都上了登陆艇。第二天清晨,登陆艇缓缓驶出吴淞口,正是“长江浩荡、心思万端,默默无语、渐行渐远”,终于碧涛晴云、海天一色。以这样的缘分,父亲离开了上海。当他再回上海之时.已是垂垂老矣的四十年后。
二十八年后,父亲再一次死里逃生,在台湾黑狱十年,至一九七六年的三月七日,要从绿岛被释放出来,于纫兰女士就是他的保证人之一。父亲感恩地说:“虽然那次没有被释放,但朋友的珍贵情谊将永生难忘。”
父亲从小丧失亲生母亲,又不见容于继母,连哪一天是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就像动物族群中的一只小狗,诞生在茫茫的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人会去留意。小学只读了二年级、四年级和五年级,别人六年,他三年。其他三年完全空白。初中只读两年就被开除学籍。一九三六年改名郭立邦,以初二同等学力考上开封高中,读到高二又因七七事变而投笔从戎。之后就读兰州学院一年级,以及以“郭衣洞”之名,从东北大学政治系三年级继续读到毕业,都因为假证件而被开除。
父亲从出生、求学到从军,一路跌跌撞撞.都在离乡背井、闯荡异乡,从“干训班”到“战干团”,从“青干班”到“三青团”,从“重庆中央训练团”再到“祖国文化馆”,最后在东北担任政治系副教授,以及军官训练班教官,两度拒绝共产党温情的触摸和邀约,历经十数年的颠沛流离。所有的经历、思想和行为,都足以证明,他是一个爱国、爱乡、不折不扣的国民党忠贞分子,是这个时代的悲剧、战乱下的幸存者。
本文摘自《背影:我的父亲柏杨》
来源:《新华书目报》2016年3月2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