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的发展是从小商品的流通和生产开始的。组织小商品的生产和流通,需要有一笔最低的初始资本。著名的桥头纽扣市场在起步阶段,本地并无生产厂家,而是从全国各地采购纽扣运到桥头市场上批发销售,其资本规模至少要有几千上万,他们的初始资本从何而来?1978年的温州,人均年收入只有113元,这个收入水平连吃饱肚子都有困难。农民既无积累,也无法贷款,如何筹集最初的经商资本?考察发现,温州农民(也包括城镇个体商户)的创业活动均与当地民间金融活动有直接关联。
温州民间金融的主要形式:一种是“会”,一种是经“钱中”居中牵线的借贷,还有就是亲戚邻里间的直接借贷。“会”是最基本的形式,对初期资本形成的贡献最大。
温州民间的“会”,一般叫“钱会”,也有叫“聚会”、“邀会”、“成会”和“呈会”的,“呈会”的叫法最接近温州方言的发音。《温州市志》(1998年版)民俗卷对“呈会”条目如此介绍:“急需钱用,借贷无门,乃请亲邻戚友呈会。会钱多少视邀会者即头会人需要而定。通常十个会脚(会众)。头会人要宴请会脚,称吃会酒。第二会起,每月定期摇会一次,以骰子点数最多者得会。已经得会者,每月将会钱交给头会人,称拔会。呈会月利一分至一分五厘,亦有不计息,故迷信者常祈求神灵保佑其尽早收会。”用金融界的术语来描述,“呈会”活动是集中十个人的小钱,济一人之急,先得会者如借债分期还本付息,后得会者如储蓄零存整取。
“呈会”是温州和台州等地的一种民俗,但并不为温台所独有,费孝通在其《江村经济》里就描述过“摇会”的情况。温州“呈会”的习俗中也有通过摇签或掷骰子来产生每期得会人的,现代“呈会”基本上是在第一次邀会时就通过协商或抓阄安排好收“会”的次序和金额。
温州的“会”,盛行于沿海山区乡村和城市,人民公社时期也同样存在,只是那时候“会”的功能主要是消费性质的,没有利息或利息很低,属于乡邻之间的互助性质。“会”的功能转变和规模扩大是在农村经济改革开放之后,大批农民转入商品经济的大潮之中,创业的农民首先求助于“会”来筹措第一笔创业资金。而随着经商规模的扩大,较早进入商品流通和生产的农民,也会继续通过“会”的形式来解决所需流动资金的增加。温州人中,与创业有关的“会”很少出现倒账现象。尽管现实中也有经营失败者,但是失败者也会千方百计借钱还债,最不济的也在未来有收入以后再归还旧债。
温州的“会”不仅盛行于本土,在旅居法国的温州人中,“呈会”活动也很普遍。据初步估计,居住在法国巴黎的温州人就有十万之多,他们大多是近二十年内移民法国的。移民发展的道路分为三个阶段:打黑工阶段,确立居留身份后的创业准备阶段和成为小业主(开餐馆或办工场)阶段。“会”在创业准备阶段出现。在巴黎开餐馆至少要有50万法郎,对于这些移民来说,在几年时间里靠打黑工积累50万法郎几乎没有可能,而在异国他乡的银行里又难以建立起个人信用,这时从故土移植来的“会”为他们的创业筹措了初始的资本。据初步调查,在巴黎创业成功的温州人中有不低于90%的人首先是依靠“会”来补足其初创资本的。
“会”促进创业资本的形成,但它并不能发展成为一种完善的信用形式。温州本地的“会”已经向着两个方向发展转变:一个是出现了“标会”,就是通过利率竞标产生得会顺序。谁出的利率高,谁先得会金。有的“标会”则是定向为某人而设,不是轮流得会,得会者依次还本付息即可。另一个是演变为民间的直接借贷,这与温州人大量外出经商,原有的人际圈子分散在全国各地邀会不便有关。
“钱中”是与“会”同时存在的另一种民间金融方式,是不挂牌经营的民间金融中介。“钱中”有两种形式:一是资金供需双方见面,“钱中”居中见证,收取一定佣金;一种是资金供需双方不见面,“钱中”一手吸收资金一手贷出资金,从中获取利差。“钱中”是民间的职业货币经营者,其活动范围常局限于一个村庄或邻近几个村庄,后来随着城市化的脚步也走进了城市。一度在温州出现过的私人钱庄是“钱中”的机构化,后遭金融当局取缔。
此外,个人之间的自由借贷是另一种民间融资方式,一般没有什么手续,但对贷款时间长、数额大的,贷者要求借方打个欠条。自由借贷的特点是:投向自由,利率随市场浮动,借贷期限灵活,交易方式隐蔽。但无论何种形式的直接借贷,均以调剂头寸补充临时资金不足为主,在功能上与“呈会”借入的资金存在一定的差异。
总之,温州“钱会”等民间金融活动中有一种促进民间创业资本形成的机制存在。其功能是促进创业资本的加速形成和流转,其活动落在寻常百姓层面上,排斥权势操纵,深具平民风格。民间金融活动对温州人来说是一种民俗、一种生活方式,它使温州农民以及城镇居民享受到平等创业的机会,使温州人民在较短的时间里普遍成为有产者,逐步形成以个人产权为基础的产权制度,奠定了该地区经济社会健康发展的基础。
本文摘自《资本是个好东西》
来源:《新华书目报》2012.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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