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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琏为何卷入“股市大辩论”

柳红

2003-03-12 14:09:21 来源：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当代中国经济学家学术评传”丛书，已出四种：《吴敬琏》、《董辅礻乃》、《厉以宁》、《林毅夫》。这是我国第一次出版著名经济学家评传丛书。

　吴敬琏是当代中国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之一，在理论和实践上为推动当代中国的改革和发展做出了重大开拓性贡献。以下是《吴敬琏》一书中披露他卷入2001年“股市大辩论“的经过。

　从2000年11月中旬起，到2001年1月1日，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举办2000年中国经济年度人物的评选活动。评选出2000年中国经济舞台上最活跃的十位“年度人物”。在专家评选的同时，《经济半小时》还与央视国际网联合举办了“精彩评论征集”和“人气最旺候选人”的推介活动。吴敬琏成为人气最旺者。对于他的事迹是这样介绍的：

　面对2000年中国经济出现的一些热点现象，他多次站到前台发表观点，接连在舆论界引起震动。今年年初，针对国内股市浓烈的投机气氛和对网络股的过热炒作，吴敬琏向外界呼吁：爆炒股票、鼓吹气泡，不利于资本市场的发展；狂吹股市泡沫对高新技术产业不是什么好现象。吴敬琏的观点引发了舆论界对新经济泡沫的一场论争。

　2000年岁末，中央电视台《对话》节目组提出因为《经济半小时》2000年度人物评选，吴敬琏网上点击率最高而邀请他做一次嘉宾。

　2001年1月12日，吴敬琏去上海开会，在旅馆里接受了追踪而至的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记者的采访，就记者提出的有关庄家操纵股市问题作了回答。吴敬琏说，股价畸形的高，所以，相当一部分股票没有了投资价值。从深层次看，股市上盛行的违规、违法活动，使投资者得不到回报，变成了一个投机的天堂。有的外国人说，中国的股市很像一个赌场，而且很不规范。赌场里面也有规矩，比如你不能看别人的牌。而我们这里呢，有些人可以看别人的牌，可以作弊，可以搞诈骗。坐庄炒作，操纵股价这种活动可以说是登峰造极。

　这两个独立事件，后来被编排成一个“预谋”，把吴敬琏卷入到一场波涛翻滚的轩然大波中去。事情的缘起还要从2001年初的证券市场的形势说起。

　从2000年春季起，新一届证监会开始加强依法监管的力度，到此时，各种举措逐步加紧，除对基金派出了审查小组之外，又于1月9日、10日宣布查处涉嫌操纵亿安科技和中科创业股价的案件。1月14日至15日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开幕前，政府领导人关于必须对触犯刑律者绳之以法的讲话消息在北京传开，庄家望风而逃。15日金融工作会议结束，在知悉领导人关于打击股市违法活动的讲话后，股价进一步下跌。网上有人不由分说地把股价急挫归咎于吴敬琏抨击黑庄的讲话，说他“一言毁市”。有人问：“在2000年的大牛市中，在1999年‘5·19’的网络股行情中，在以前历次疯狂的炒作中，您都在干些什么？都没看到吗？如果看到了，请问您都出了什么主意？采取了什么措施？”他们说，“不知多少下岗工人的本钱都赔光了。”“腊月三九寒冬里，资产统统被人为地从银河跌落九天。”吴敬琏被说成是“制造动乱的罪魁祸首”。

　网上也有另外一种声音，他们对吴敬琏表示敬意，说“吴敬琏只不过说出了皇帝的新衣”，“为苍生登高一呼”，实乃中国股民之幸；有人发出请求，“希望大家不要难为吴先生，他只是说出了迟早要发生的事实！吴先生是真正深爱广大投资者的。想想‘反右’、‘文革’中有多少有良心的知识分子被自己深爱的人民游斗整死，历史难道还要一次次在中国上演吗？”有人这样分析，看来骂人的人是别有用心的，他们的身份也值得怀疑，骂人的人一定是套牢的一下子撤退不了的那些机构恶庄。他们利用互联网，利用小股民的身份对吴老进行人身攻击，就是希望继续欺骗小股民，坑害小股民，他们逃跑不了就希望所有的小股民一起陪葬，用舆论把说真话的人钉上十字架。有一位网友说：“我也持有股票，今天和大家一样也受到损失，但是我认为吴老是对的。我们许多散户自己认为自己很厉害，一只绵羊可以战胜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吗？根本不可能。从长远看，吴老是智者，只有建立公开、公平、公正的市场，才能真正有利于中国证券市场的发展。如果像台湾一样，炒到12000点暴跌到2000点，那时才是真正的要有许多人跳楼自杀了。”还有的说，“中小股民骂吴，并不是认为不对，而是因为吴的声音让他们不能安心。中国股市是个火药桶，一触即发，他们正在火药桶上抢钱。因为每个人都是提着脑袋去的。”

　……

　春节过后，网友之间的论辩升级，在报刊上开始了对吴敬琏的诘问和攻击。2月8日，《证券市场周刊》一马当先，连发两文。2月8日的一篇“股市的花样年华还有多远？”把吴敬琏的观点概括为三条，一是“中国的股市是个大赌场”；二是“全民炒股不是正常的现象”；三是“市盈率过高”。《证券市场周刊》的观点是：股市监管得力，市场繁荣，投机成分不大；“全民炒股论”不成立，中国人炒股才刚刚上路。而对建立良好的投资环境这一问题，应该具备一定的耐心；要辩证看待股票的市盈率，当前市盈率虽然不低，但还算正常，不存在很大的风险。三个观点的概括并不准确，可却成了下一步讨论的前提。他们还提出了一份“九问吴敬琏”的提纲。

　新浪网就“中国股市是不是像一个赌场”做民意调查，结果73％的人认为——“是”。

　2月11日，辩论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厉以宁、董辅礻乃、萧灼基、韩志国、吴晓求在京西一栋写字楼里，联袂与记者举行了一场恳谈会。据传媒报道，他们解释为什么要采取这一行动时说：“现在股市已经到了很危急的关头”，“如果这场论战的赢家最后是吴敬琏，那将是中国资本市场的一场灾难”，所以他们要约见记者，“全面反击吴敬琏关于资本市场的种种言论”。五位学者和专家一位接一位地对吴敬琏有关股市的言论发表“意见”。

　有些亲临现场的记者感觉像参加了一次“大批判”会，而网上的形势也发生了骤然改变，支持吴敬琏的声音反而多了起来。

　面对五位名人的诘难，媒体的穷追不舍以及网友们的不解和发问，吴敬琏感到有必要和有责任给予回答，但是这些问题都是自己过去十年来反复讲的问题，其中包含许多学理和分析，非三言二语所能说清。接受朋友的建议，他决定把10余年来关于股市的言论汇编成册，以给读者和批评者一个交待。白天讲课，晚上编辑旧作，撰写长篇前言，有时通宵达旦。终于在3月中旬，这本《十年纷纭话股市》及时地面市了，而那篇两万字的前言，系统地回答了关于“全民炒股”；关于“投机”、“零和博弈”和“赌场”；关于“市盈率”和“泡沫”；关于“庄家”；关于“打压股市”与“规范股市”；关于“两种市场经济”；关于“专业精神”与“平民意识”等七个问题，情理交融。

　这些日子，吴敬琏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人身攻击，甚至恐吓，也感受了最多的理解支持和关爱。北京和外地的许多经济学家打来电话或写信表示声援。一日，吴敬琏的妻子周南在街上遇到一位女士：“您是吴敬琏教授的夫人吗？”她说，我在电视上见过您。并且告诉周南，她退休了，也在炒股，这次赔了钱。她所在的证券营业部里炒股的人有的骂吴敬琏，但是她认为吴敬琏是对的，她表示支持，并提请吴教授注意安全。周围的人牵挂吴敬琏的健康和安全，吴敬琏还在超负荷的工作，同时进入了更深刻的思考。

　争论的硝烟还未散尽，“两会”就召开了。由于要求采访吴敬琏的记者太多，不得不决定3月9日下午在京丰宾馆召开吴敬琏个人记者招待会。吴敬琏这一天格外痛快，他说，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于是记者们便抓住股市的问题问个不休。当一位记者问，您对股市的关注，很大程度上为了中小股民的利益，但是有些中小投资者认为您使他们赔钱，而对您进行指责，您如何对待这种现象？吴敬琏引用了捷克伏契克的名言，“人们啊，我是爱你们的，但你们可要警惕呀！”

　这是吴敬琏的心声。10年来，吴敬琏以他的方式爱护和推动中国证券市场的发展，以他的方式保护和帮助那些用自己的血汗钱去股市上投资的中小投资者。这种方式貌似严苛，实则充满了大爱。但是，对于那些恶意坑害中小投资者的行为，他像一个勇敢的战士，迎上去，战斗。在《十年纷纭话股市》的前言里，他写道：

　当我们作为时代的幸运儿得以享受改革的第一批成果的时候，不应忘了还有许多平民群众，他们甚至没有得到应有的平等机会去谋求体面的生活。当看到一些生活无着的下岗职工拿着自己的微薄积蓄无奈地投身于极不规范的股市而没有别的出路的时候，我们不觉得自己有责任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来源：中华读书报2003.3.12

本版责编：孟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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