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录：晚明南方士人生活史》，赵柏田著，北京大学出版社，定价：128.00元（订购）
  
    闲来携一卷书，在安泰河畔看一池春绿，是我的主要兴致。我看得慢，一旦遇见惺惺相惜的书，便伏在咖啡馆的木桌上，细细摘抄勾连，一句一叹，倦了，看会儿枝上鸟鸣和雾中白云。这样的时光易得，只是书难得，胃口也早已被好书养刁了，很多书看过即忘，或许它们也以一种不被察觉的方式渗进我的生命里，但终究难觅；唯有近来所读赵柏田先生的《南华录》一书，竟成了我的日夜喟叹，犹如情爱在心口，不吐不快，遇见个斯文人我便提起此书，絮絮叨叨它的好，原来所有的风度，不过是因未逢着至爱而已。

    《南华录》辑有13篇章，“古物的精灵”写南方鉴赏大家项元汴，他的一个天籁阁，几近撑起半部中国艺术史，随后出场的安国、严嵩、张居正、董其昌等人又勾勒出了江南收藏史简图，能与天籁阁主人过招的王世贞、王世懋兄弟，也是极杰出的书画鉴赏家和收藏家，其与项氏互相不屑却又觊觎对方手中的珍品，故事讲到最后王世贞被迫前来项家抵押心爱之物，这对同时代的古董精英竟以这样令人伤心的方式相逢。这还不够，陆续出场的还有冯梦祯、冯权奇、名满天下的文徵明、味水轩主人李日华、每每鲜衣怒马纷拥出城的才情郁勃的美人薛素素，甚至还有一流的制假高手朱肖海，长得眉宇清朗丝毫没有尘俗味的骗子道士、才子老去例成流氓的王穉登……如此纵横交错、猛料迭出、笔断意连，叫人欲罢不能。妙的是，赵先生的文字有古风，精致雅逸，还有史家的眼界和美术的学识，又是玩过小说的，太知道怎么将一个文字世界勾勒得风生水起，接下来还有“昙花一现、遍地虚空”、“终为水云心”、“九烟”、“醉眼青山”等篇，情幻大师、墨妖、成魔的画商，传奇色彩愈发浓厚，文艺气息也渐至高潮，屠隆、汤显祖、罗龙文、吴其贞、黄周星、陈洪绶、祁彪佳等，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写尽一个时代的风流大雅，绘制出一幅晚明南方风雅图。这样的书聪慧、有趣，一页页读着，眼见那些可人儿，晚明艺术史的缔造者或见证者，翩翩文墨间，好一个精彩迭起、花团锦簇的南方世界。那些“性耽幽寂、不习世故”的闲隐名士，那些“受性高明，嗜欲浅而天机深”的天才艺术家，那些终日焚香、挥麈、沦茗品泉、观图画、弄笔墨、玩文石、观卉木，能分辨出 50种名茶的产地、成色和十多种泉水滋味的古人，他们营造了一个有别于世俗世界的精微、典雅的传奇世界，打开了一个活色生香的生命空间。与其说他们懂得生活，费心经营一种生活美学，更准确说，是建构一个“性灵”王国，以钟鼎、戏剧、园林、砚、琴、花木、茶酒等无用之物为感官的延伸、情感的寄寓、生命热情的承载体，在虚无的陶醉中葆有一份绝世独立的警醒，原本短暂的人生浮现出了无法遮蔽的荣光。

    渐至尾声，书的后半部分，“马蹄声碎、大雅风流云散，好多的委屈，真是无法倾诉。”委屈也罢，向往也好，一个时代毕竟远去了，我们只能在书中作一些眺望，在眺望中也部分地成为他们，那些香料、古物、戏剧、园林，文士、才女、奇人、梦境，如同一棵葳蕤的树，支撑起了我们永远的南方想象。

    正是借着这样的想象，才能在处处凶险的现实人间，还能有一份闲窗听雨摊诗卷的从容。

来源：《新华书目报》2016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