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我国自2008年开始对部分国家课程教科书实施循环使用制度，小学《科学》、《音乐》、《美术》（或《艺术》）、《信息技术》，初中《音乐》、《美术》（或《艺术》）、《体育与健康》、《信息技术》等列为循环使用教材。该制度实施8年来，确实在减少资源浪费、保护环境方面起到了很大作用，但另一方面，无论从家长的观念层面和学校的操作层面，还是出版社的教科书更新层面和发行方的计划外发行层面，都出现了一些新问题。如何解决问题、更好地实施教材循环使用制度？《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针对教科书循环使用问题对教材的、发行方、使用者及专家进行了采访。

    出版者
    完善标准实现初衷

    记者 孙海悦

    “曾经有位家长从北京市海淀区开车到出版社买一本教科书，定价为4.8元，来回的油费及停车费总共花了50元。”孩子的美术课本由于循环使用不能带回家，而家长希望拿到课本让孩子在家里能随时翻看，因此就有了上述这一幕。人民美术出版社相关负责人为《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举例说明，这不仅花费了家长的时间和精力，还增加了家庭开支。

    存在问题  内容更新滞后 研发成本增加

    某出版社进行调研后发现，循环使用在教科书修订、学习使用、卫生安全等环节暴露出很多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目前教育部颁发的义务教育各学科课程标准尚处在试验阶段，因而各出版机构依据“课标”编写的教科书不仅属于“实验教科书”，而且还处在不断修订、完善之中。比如计算机教科书，每年需要更新内容均属正常，而音乐、美术这类更多地体现人文性的教科书更需要与时俱进。如2008年以前出版的《音乐》教科书编入了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有关的歌曲，其内容体现为“迎奥运”与“盼奥运”。2008年北京奥运会已成功举办，但因为教科书循环使用的缘故，其中“迎奥运”与“盼奥运”相关内容一直到2012年秋季学期修订课本时才被换掉。此外，学生根据自己的学习习惯与接受能力，在书本上随时记下老师讲授的重点、要点、难点、疑点，无疑会对深入学习理解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教科书循环使用使学生不能再在教科书上正常完成课堂作业，而教科书中专门为学生学习而编设的问答题、填空题、选择题、连线题、视听题、听辨题等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人民音乐出版社相关负责人、福建教育出版社副社长林启仁等业界人士表示，教科书循环使用符合国际潮流，节约了社会资源，节省了学生和政府开支，有利于环保和可持续发展。对于出版社来说，由于循环使用，每年补充更新教科书的量约在30%~35%，为保证教科书内容的一致，作者和出版单位需要在一个循环期结束后才可能修订内容，无形中拉长了教科书内容的更新周期，加大了教科书研发成本，影响作者和出版单位的积极性。教科书的研发需要巨大的前期投入，这些形成了教科书的固定成本，需要靠后期的大量发行才可以消化。

    建言献策 缩短循环周期 制定适配标准

    2015年9月，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教育工作的意见》，对我国现在学校美育教育中存在的薄弱环节提出了新的目标、任务和保障措施。业界人士呼吁，音乐、美术是美育教育的核心内容，循环使用教科书做法不利于美育教育的加强，应该探索更有利于加强和改进美育教育的新方式，将教科书作为学生学习的工具配发给学生，人手一册，便于学习；加大对美育教科书和教学资源开发的力度；完善美育教学质量评估体系。

    人民教育出版社相关负责人、山东教育出版社教科书出版中心主任孙光兴等业界人士呼吁，政府和教育部门应大力宣传循环使用教科书的意义，对在校中小学生经常进行爱惜和保护教科书教育，使教科书能够顺利循环使用；缩短循环教科书的使用周期（目前为3年一循环，建议缩短为2年一循环）。他们同时建议，全面提高循环教科书的印制工艺，在纸张、封面、装订上下功夫，切实保证循环教科书结实耐用；参与循环使用的教科书应有一定的印制、装订和定价标准，如采用铜版纸、硬壳精装等形式，应标准先行，倒逼财政提高采购金额。

    发行方
　　苦于数字难以掌握

　　记者 李明远

    根据教育部、财政部规定，按循环周期3年计算，中央财政每年安排循环使用科目教科书书款的三分之一左右，用于循环教科书的补充更新。因此，相关科目的教科书每年仅需补充总量的三分之一。《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各地书店面临的共同情况是每年教科书发行量的相对减少。不同的是，有的地区制度运行平稳；有的要面对来自家长、学生的购书需求，要面对人数不确定带来的备货不足难题，并因此增加了发行成本。

    在安徽合肥、河北涿州等地，教科书循环使用制度运行较为平稳。新华书店安徽图书城店副店长赵世萍告诉记者，目前到书店自行购买循环教科书的学生家长比较少。涿州市新华书店总经理王晓辉则表示，涿州当地有四五所小学比较重视《科学》的考查，要求学生人手一册新书。书店每学期按照学校的需求备货。

    与以上地区不同，一些地区来自零售市场的购书需求并不稳定。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发行分公司教材中心经理耿建兵告诉记者，为了培养更多学生的兴趣爱好，特别是现在将素质教育提到新高度后，江苏省内中小学对循环教科书有很大需求，但受教育政策影响，学校不能要求学生另行购买，一般不会向书店提出额外的集中购书要求。但家长、学生出于学习或健康卫生等考虑，会到书店购买循环教科书。对此，书店需要正常备货，这给书店备货工作增加了难题。“如果备少了，满足不了市场需求。而备多了，随着教科书修订，存书只能报废，就会增加书店的销售成本。”耿建兵说。

    内蒙古自治区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内蒙古新华现代物流总公司教材教辅部总经理董立新表示，个别学校由于管理不善，教科书损耗数量超出了每年补充的数量。在教科书不能退货的条件下，部分地区会出现备货不足，需要从外地调货的情况。内蒙古自治区幅员辽阔、人口密度低，这让教科书发行已经整体微利的书店的成本因此有所增加。

    在浙江省金华市，则从家长买书变成市、区财政埋单。金华市新华书店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很多家长出于卫生等考虑，宁愿跑到书店卖场自购一套教科书。这曾一度造成开学前后书店部分循环教科书供不应求，家长对此颇有微词。针对这些情况，金华市政府、教育部门积极寻求解决方案，最终确定，从2012年秋季学期起，对循环教科书仍按人手一册配备，不足部分的课本经费由市、区财政共同分担。

    使用者
　　循环使用并没被普遍认可

　　记者 尹琨

    老师、学生、家长是教科书的直接使用者，他们对于教科书循环使用的看法如何？《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目前教科书循环使用涉及的科目以《音乐》《美术》《科学》《信息技术》及地方教材或学校自编教材为主，多数学校每年更换30%左右的新书。教科书循环使用并没有普遍受到老师、学生、家长的认可，大家认为教科书循环使用难以保证人手一册的做法在操作过程中多有不便。
    学校：管理难施行 保管难两全

    “教科书循环使用会造成有的书受损较为严重，比如书页卷边儿、涂抹痕迹重，不利于学生二次使用。”云南省德宏州瑞丽市教育局副局长张家龙一语道出了教科书循环使用存在的一个棘手问题。

    实际上，为保证教科书顺利循环使用，各学校都制定了相应的管理制度。包括：要求教育学生做到“四不”（不署名、不乱写、不乱画、不折角）、“四无”（无破损、无缺页、无污染、无褶皱），保证书面干净、整洁。此外，使用过的循环教科书在发放前，必须进行消毒杀菌工作等。

    “虽然有所规定，但在现实中，低年级的孩子有时难以遵守，使得每年补充的新书不够用。”陕西省安康市汉阴县月河镇小学教师高峰（化名）告诉记者。他同时表示，补充三分之一新书还会造成班里有的学生用新书，有的学生用旧书，用旧书的学生难免有情绪，影响学习效果。

    从教学的角度来看，高峰谈道，循环教科书通常是课前发给学生，课后收回，这样虽然有利于教科书的保管，但这样的“收发”环节客观上耽误了老师的教学时间。记者了解到的另一种情况是，学校在学期开始时将循环教科书发给学生，学期末收回，这样虽然保证了学生的阅读，但又对教科书的保管不利，这也让学校常陷入“两难”的境地。

    记者在采访中还发现，一些受访者认为，教科书循环使用更适合农村、山区等学校，但如果算一笔“经济账”，就会发现并非如此。河南省桐柏县回龙乡第一中心小学、河南省林州市第九小学的老师表示，学校在教材的管理上确实存在难处，比如教材的卫生问题就难以保证。学校每年在循环教科书的管理、消毒上均要投入一定的人力、物力、财力，综合考虑下来，教科书“人手一本”似乎更为“划算”。

    家长：卫生不放心 自己买新书

    面对教科书循环使用，家长的态度同样褒贬不一。赞同的家长认为，在教科书版本不更换的前提下，教科书循环使用可以减少重复性的环境污染与资源浪费，培养孩子爱书、惜书的习惯。

    龚女士就是赞同教科书循环使用的家长之一。她的女儿在河南省安阳市第七中学上初中一年级。她希望学校能够引导学生保持教科书的干净，毕竟孩子都愿意用新书，不愿意用太旧的书，建议学校能通过给循环教科书包书皮、缩短循环使用时间等方式，保证循环教科书的使用效果。

    与龚女士的态度有所区别的是，更多的受访家长则将问题的“矛头”指向卫生问题，并倾向于自己花钱为孩子另外购买一套教材。
    李先生的孩子在北京景山学校分校上小学一年级，虽然尚未开始使用循环教科书，但他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担心：旧书如果难以有效消毒，会造成细菌滋生。孩子年龄小、体质弱，容易被细菌侵害。作为学生，当然需要有一套自己的教科书预习、复习、做笔记，这样才能真正有效发挥教科书的功用。

    一位多年从事教材发行工作的专业人士告诉记者，教科书循环使用在一线城市推行较为困难，因为这些城市经济水平较高，家长为求用得放心，宁愿掏钱为孩子购买新书。有家长表示，对环保低碳、勤俭节约的行为习惯表示支持，但不愿意因此影响孩子的学习效果和生活品质。李先生也告诉记者，如果孩子开始使用循环教科书，他会选择去书店买一套新的给孩子使用。“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家长都愿意给孩子最好的，我经常会给孩子购买一些课外书，不差这几本教科书的钱。”

    买书的事情花钱可以解决，有家长更为担心的是孩子会因教科书循环使用，不能时时刻刻接触课本，失去对《音乐》《美术》《科学》等学科的兴趣，或者造成这些科目不重要的错觉。“在我眼里就没有主副科的区别，我希望孩子能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李先生说。

    专家
    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市场（发行）研究所所长兼调查统计中心主任张晓斌：

    国家基于资源可持续利用和减轻家长负担，施行了教科书循环使用政策。如何在现有政策环境下，探索新的教材发行机制和工作方法，应该是出版者思考的问题。面对很多家长想让孩子拥有新教材的愿望，出版单位应立足于满足这种需求，从盯住学校转为盯住家长、盯住学生。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存在这种需求，就是出版者的市场空间。”出版单位要弥补由于教材循环使用带来的利润损失，需要将发行模式从系统发行转变为系统发行与门市销售相结合，发现新的商机，满足新的需求。

    开拓新的市场，出版者做好准备了吗？

    （记者 孙海悦）

    中国印刷技术协会顾问李家祥：

    从环保方面看，全国中小学义务教育阶段教科书自2014年9月起基本实现了绿色印刷全覆盖。循环教科书与非循环教科书在油墨、用纸等方面，都符合绿色印刷标准，并没有太大差别。

    从节约资源方面看，虽然教科书循环使用制度在推行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实际问题，但这一制度相对减少了每年教科书的印刷量，可以从源头上节约资源。

    （记者 李明远）

    观察
　　在理想与现实间 寻找平衡点

　　章红雨

    在中小学校，将《美术》《音乐》《信息技术》《科学》等科目的教科书循环使用，本是件利国利民的事，可是近日有出版发行单位、学校、家长向笔者反映，教材在循环使用过程中存在诸多的不便。比如，3年循环制不利于教科书修订完善、发行数字难掌握、学校增设消毒设施致使成本增加、家长担心卫生不过关影响孩子健康等。

    “积极引导教师更新教育理念、改变教学方式。教育学生爱护课本、节约资源、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增强学生的责任意识和环境保护意识。”这是财政部、教育部下发《关于全面实施农村义务教育教科书免费提供和做好部分教科书循环使用工作的意见》的宗旨。2007年12月25日两部委下发的该《意见》中还指出：“中央财政于2008年配齐循环使用的教科书，并从2008年春季学期起实行循环使用。”

    8年来，教科书循环使用的社会意义无需赘言，最为受益的当属学校、学生和家长。可是笔者就上述“反映”调查采访时发现，不少受益者对此有“抱怨”。比如有孩子刚入学的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使用旧教材，认为带有墨香的新书会给孩子幼小而天真的心灵带来愉悦和期盼。有学生反映，不写不画影响学习效果。还有中小学校长说，履行保管、消毒、补充责任，让学校原本紧张的人手越发紧张。

    如果说“受益者”的关注点是在使用方便与否上，那么教科书的出版者——出版企业关注的则是市场多元环境下教科书的市场竞争力、资本投入产出和教科书作者的利益。有些教科书出版社负责人向记者直言，教科书循环使用减少了教科书发行量，使教科书出版单位固定成本增加。教科书的政府核价和低利润政策要求，延长了出版单位投资回收期，作者收益也在减少。

    对于这些“抱怨”，笔者认为有这样几个原因：其一，宣传不够。很多人从个体角度考虑得失，没有注意到制度实施对国家的益处。其二，“一刀切”。为购买几元钱的教科书，有些学生家长（特别是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宁肯舟车劳顿，也要为孩子购买新书，说明教科书循环使用过程中有些细节还没有做到位。其三，时代要求内容与时俱进。像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呼吁的那样，《信息技术》每年需要更新内容，3年循环制会使计算机教科书跟不上时代发展。

    也许上述分析不尽“完美”，但是存在的“抱怨”不容忽视，毕竟教科书循环使用需要相关者的理解并有效执行。就此而言，一些受访者提出的建议值得认真研究，比如可否用数字、例证来广泛宣传制度实施的意义；学校可否对保管、消毒、补充的流程进行公开，让学生家长放心；可否缩短教科书循环时间，让出版单位及时更新内容，有抢占教科书市场的机会等。

    当然，制度终归是制度，让所有人都满意也是不现实的，可是根据实际进行完善还是可能的，需要找到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平衡点。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6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