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下午，由北京大学出版社、东方历史评论、光明读书会联合主办的北大博雅讲坛第29期讲座在三联书店举行，北大博雅讲坛本期邀请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赵园先生和中国人民大学清史所杨念群先生围绕《家人父子》一书，就传统社会家庭伦理的主题进行对话与交流。

　　赵园先生首先回顾了《家人父子》的写作历程，指出此书是她关于“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的最后一部学术作品，所谓的“收官”之作。她认为，家庭伦理是社会生活的“基本面”，在社会关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古代中国有所谓五伦，《家人父子》主要探讨的是夫妇、父子二伦。

　　赵园先生自述，她对人伦像是有特殊的敏感。研究现代文学，就曾因《田野的风》《水葬》等现代小说中所表现的人伦关系感到“痛楚”；转而研究明清，更是为明清之际士人的伦理困境所深深触动。写“家人父子”，也与她前此有关明清之际的写作有所不同。比如有所谓的“痛点”：身历的，以及大半生所见闻的，这个社会几十年间的伦理变动。她在写作中时有“痛感”，一方面也因为使用了大量带有温度、调动情绪的文学材料，全书对“家人父子”论题的处理更与文学而非史学相关。此外，这本书较为可读，也因更关涉普遍人情，人类的普遍经验。然而她仍力避滥情，认为学术研究要保持谨慎的态度，个人情怀可以用其他方式表达。

　　赵园先生强调，除了为人熟知的钱、柳，冒、董故事，另有一些知名之士，如刘宗周，在政治角色外，于家庭中呈现出温情的一面，形象更立体，更像一个有血肉的人。这些或许能够丰富我们对古代中国士大夫伦理生活的想象。

　　赵园先生指出，基于自己的学术背景，写作“家人父子”这一题目，最有挑战性的是与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家族论述、婚姻论述、妇女论述的对话。但她审慎地说明，她所接触的材料固然丰富了对传统社会伦理状况的认知，却不以为足以“颠覆”某些基本判断，如传统社会尊卑等级秩序的压抑性，男女的不平等。她对五四那一代人的痛切感受，有“了解之同情”。另外构成了挑战的，尚有与当下有关传统宗法社会、宗族等的论述对话，与当代伦理状况的对话。她认为，今天为彰显家庭的价值、修复社会伦理，应有可能发展出更复杂的思路，征用更丰富的资源。

　　杨念群先生强调自己注重历史写作中的叙事，对赵园先生所说“痛感”表示了感同身受的理解和赞赏。针对赵园先生的明清士大夫研究乃至全部著作，他概括出了两个关键词：一是感性，二是困境。他认为前者是未来历史学要走下去必须面对的问题，倡导历史写作归于人性，写得好看一点、可读一点。关于后者，他批驳了对女性、对家庭的两种极端的想象，一种是五四以来的家庭叙事和对性别的理解，另一种是把士人与女性的关系过度美化和理想化，指出赵园先生的著作恰恰是回应和规避了这两种倾向，把女性和父子的关系放在非常复杂的现场状态里，看他们所身处的困境。他进而提出了自己的一个观点：基层宗法制是从宋以后逐渐形成的，而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赵园先生毫不讳言在写作时遇到的困难，材料的收集、甄别和整理，丰富材料和复杂思路对传统观点的挑战以及部分议题在特定语境下的敏感性都使研究及写作更具难度，但她说自己一向乐见异说，所谓“传闻异辞”，借此开启思路，发现另一种可能性。面对以文学手法进行学术研究的建议，她依然坚持宁取片段，不求“有机”拼贴碎片的基本工作方式，对“小说化”“戏剧化”的处理保持了警惕。

　　最后，赵园先生借用沈从文之语——“重新看看我过去写的小论文，如同看宋明人作品一般。重新争回十多年来失去的长处，或许已不大容易”，感叹岁月易逝，每一部作品都留有遗憾，勉励青年学者继续做下去，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来源：北京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