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震宁，江苏南京人，中共党员，全国政协委员。 198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历任漓江出版社编辑部主任、副总编辑、社长、总编辑、副编审，广西新闻出版局副局长，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编审，中国出版集团公司总裁、党组副书记。现任韬奋基金会理事长、中国出版协会副理事长、中国期刊协会副会长、北京印刷学院新闻出版学院院长、北京出版产业与文化研究基地负责人。
  
    他主持“古典文学名著评点系列”，约请当代著名作家重开传统评点之风，在出版界和文学批评界形成影响。曾策划并担任责任编辑的《文科知识百万个为什么》（大型套书），获第五届中国图书奖一等奖，《聊斋志异评赏大成》获第二届国家图书奖提名奖。本期“专家访谈”就走近聂震宁，谈谈他眼中的“编辑领军人才”。
  
    记者：您认为出版业的核心力量是什么？

    聂震宁：对于一个现代出版机构，编辑领军人才是第一生产力中的核心力量。

    目前业内人士普遍反映，这一核心力量似乎力有不逮、后继乏人。虽然从人才成长的普遍规律来看，这是正常现象，正如古人所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领军人才较之于大量涌入行业的一般员工而言当然更为难得，出现一定的匮乏感是正常的。可是，随着出版业从业人员数量倍增，编辑队伍不断壮大，出版社“一将难求”，编辑室主任人选捉襟见肘的问题，较之于十多年前更为突出，正在成为制约出版机构乃至整个行业发展的瓶颈之一，已经容不得以平常之心对待。尤其是全行业愈发强烈地呼唤更多知名编辑室主任涌现，呼唤更多优秀出版项目负责人出彩，甚至，呼唤更多享有较高声誉的社长、总编辑引领行业风范。随着出版行业做强做大和挺拔主业的形势进一步发展，发现、培养、使用更多的优秀编辑领军人才，应当成为出版业工作的重中之重。
  
    记者：那么当前出版行业编辑领军人才不足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聂震宁：循着通常关于人才问题的研究思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人才匮乏总是首先要问责于“伯乐”———时代环境、体制机制、用人者决策，等等。讨论出版业编辑领军人才问题，看来首先要去考察出版行业的大环境、出版企业的体制机制和领导选人用人实践，考察这些外部条件是否有利于编辑领军人才成长。
  
    记者：当前出版行业的大环境是否有利于编辑领军人才的成长呢？

　　聂震宁：我的看法是，既有利也不利。所谓之有利，主要在于这是一个改革的时代，是出版业转型的时代，挑战和机遇并存，为人才成长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这是有利于人才脱颖而出的时代机遇。所谓之有利，在于这是一个思想解放、信息爆炸的时代，心骛八极，神游四方，为人才成长提供了更广阔的学习、思考空间。时代呼唤创新，创新推动变化，变化带来机会，出版业产业格局的调整将给人才成长提供更多机会。所谓之不利，也主要在于出版业的改革和转型，改革和转型的一系列实际进程并不完全有利于编辑领军人才的成长。当出版业从以文化属性为主的事业单位转型为以文化属性和产业属性相结合的企业之后，文化生产规律和市场经济规律同时发挥各自作用，而企业利润很快就会成为出版企业生存和发展的铁律，文化贡献则退而成为相当多数出版单位的底线思维。这时候，编辑领军人才就面临着才能结构转型———从以内容生产为主转型为以市场经营为主。从编辑工作规律而言，这是对专业型出版的编辑领军人才成长非常不利的外部制约。如果说这一不利条件造成的还只是编辑才能结构的被动转型，那么，出版企业产业属性的提出乃至强化，对于编辑领军人才成长更为不利以至于无奈的是，一个时期里行业的评价以资产扩张为主要标准，多元化随之大行其道，资产经营人才遂成企业操盘圣手，书香行业弥漫铜臭，编辑领军人才面临的不只是成长与否的拷问，而是去与留的抉择。

    所幸之事是，十八届三中全会对于文化体制改革提出了明确要求，即“以激发全民族文化创造活力为中心环节”，对包括出版业在内的文化行业改革强化了以文化创造为中心环节的要求，使得有可能干扰这一中心环节实现的其他因素有所调整和限制。
  
    记者：当前出版企业的体制机制是否有利于编辑领军人才的成长呢？

    聂震宁：从整体发展趋势来看，应当是有利的。出版单位从事业单位转型为企业，人员能进能出、干部能上能下和按劳分配终于成为合法合规的事情。但是，相当多数的出版单位尽管已经打着企业的旗帜，可他们的事业单位烙印还赫然在目。在人才使用和管理上，论资排辈、奖罚不明、重人际关系而不重实效之类弊端还比较普遍地存在。

    记者：为什么在当今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改革时代，我们的出版企业却反而愈发用人拘谨起来了呢？

    聂震宁：这是我们出版企业的体制机制过于僵化之故。出版企业在建设过程中几乎都有相应的制度建设，也都言之凿凿建立健全自己的人才成长机制，可是，许多成长制度往往只是要管住可能发生的最坏的事情，却并不鼓励有识之士越级担纲，更不会给领导人慧眼识人的合理机会，这实在看不出有多少改革的精神和打算。邓小平曾经说过：“我们说资本主义社会不好，但它在发现人才、使用人才方面是非常大胆的。它有个特点，不论资排辈，凡是合格的人就使用，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从这方面来看，我们选拔干部的制度是落后的。论资排辈是一种习惯势力，是一种落后的习惯势力。”至于当前出版企业领导在选人用人上的理念和实践是否有利于编辑领军人才成长，当然这是不能一概而论的。问题还是出在大环境，再就是体制机制的改革不到位，说到底，还是要向改革要良好环境，向改革要体制机制，向改革要优秀人才。
  
    记者：一个现代编辑领军人才应具备怎样的素质？

    聂震宁：首先，一个现代编辑领军人才，一定要有相应的专业才华和学识。学界曾经有一种说法：一个编辑半个学者。那么，一个编辑室主任就应当是大半个学者。只有具有相当的才华和学识，领军者才可能引领若干饱学的编辑部。纵观我国编辑史，大凡在编辑领域有所作为的，无一不是在自身专业领域也都颇有建树。例如叶圣陶、邹韬奋、张志公、周建人、郑振铎、贾祖璋等，都有过相当出色的专业研究和写作成就。这样的编辑领军人才，内可引领编辑成长，外可帮助作者成功，不想领军也都会“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同时，一个现代编辑领军人才，一定要有甘于奉献的职业精神。学者可以只做自己的学问，编辑却要帮着学者做学问，编辑领军人才更是要帮助编辑和学者一起实现这些既定目标。一个成功的编辑领军人才，其成功之处不仅在于他成功操盘过若干出版项目，往往还在于他支持过手下编辑的重要项目。

    再有，一个现代编辑领军人才，一定要有更为广泛的作者资源和书业的人脉资源。作者资源广泛，方可能左右逢源，好书不断。一个编辑室主任，倘若没有一定数量的作者资源，那么，他势将难以持久胜任下去，这是编辑史无数例证已经证明了的。除作者资源之外，书业的人脉资源也是当今编辑领军人才不可小觑的。书业的人脉资源，是书业市场营销中的联系人、合作者。没有这些人脉，出版社将难以获得更多的书业市场信息，难以在推出产品时寻觅到有价值的合作伙伴，更难以通过书业市场经营者把好书送到读者手上。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现代出版业，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围绕各种资源的激烈竞争，这是编辑领军人才必须直面的严峻挑战。

    最后，一个现代编辑领军人才，一定要有相当的领导力。尽管是兵头将尾，然而手下三五人，大体都是编辑专业人士，胸中自有丘壑，背后各有资源，如何把这些力量发动起来，整合起来，长幼有序，和谐相处，各得其所，也需要领军者动一番脑筋，用一番心思的。领军者自然就要有军可领。倘若部属都不愿意被领军者带领，领军者再有十八般武艺也只能是单干户，而单干户在现代出版企业里是不可能被称为编辑领军人才的。

    总之，一个编辑倘若要成长为编辑领军人才，确实需要有一番自我进取、自我提升、自我成长的经历。人才问题几乎是全社会、全行业普遍面临的难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出版业内人才工作产生了特别不利的困难。要把整个行业的改革和转型坚持向前推进，必须把体制机制改革落实到位，必须让出版业各级领导真正从理念到实践上都能正确选人用人，还需要人才的自我成长，这也是必不可少的。总之，倘若整个出版业都能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精神状态来重视人才、爱护人才、呼唤人才，那么，行业就获得了可持续发展最重要的条件和保证，中国出版业必定还会迎来更大的发展。

来源：《新华书目报》2015年12月0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