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爱情放进实验室,会出现什么结果?《爱与性的实验报告》(小庄著,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让读者来听听“科学松鼠会”最有文艺气质的女子小庄怎么说,聊聊她和她女朋友们的故事。这群人化身为小说人物,轻松而又有趣地解读着关于爱与性的科学实验报告。 见好人就发卡 那些把全副生活都在女人身边团团转、将所有时间都用来憧憬与她厮守的好男人啊,很抱歉,你会获得一张好人卡。 大雪纷飞,被困在了机场,接近23点,那时候只有曾凯的短信还记得飞过来安慰我。 “窗外白皑皑的,很好看。”“是吗?呵呵。”“机场里面冷吗?你衣服穿够没有?” “还行。”“是不是觉得有点闷?在看书吗?听MP3?”“没,就坐着。”“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写飘雪的诗,要不要找一首发给你?” “不要麻烦了。”“是不是觉得困了?我有没有影响到你?” 我关掉了手机,让冰冷至快要僵掉的指尖抵在额头上,深深揿进去,弄出一点疼痛感来,发呆。歉疚和厌倦,让滞留的夜晚更加黯淡。 情爱专家海伦·费希尔做过一个调查,问卷中包括了下述两个问题:“你曾被真心爱着的人拒绝过吗?”以及“你曾拒绝过真心爱自己的人吗?”接受调查的人群中持肯定回答者超过了95%。相信对于这个高百分比,每个乍一看到的人或许都会有零点几秒钟愕然,然后耸耸肩,比阿特拉斯还坦然。 大多数人都不会爱上对自己太炽热的男人或女人,像歌里唱的那样: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特别是“女人不爱好男人”这一条更不啻为举世皆知的真理。只是多少可怜的家伙,碰壁后抓破头也想不通。心理学家认为,“好男人行为”很可能是一种睾丸激素缺乏或受压抑的表现,女人通过自身感受间接获得了这一在配偶选择中至关重要的信息。通常,所有好男人都做完全一模一样的事情———看到心仪的女人,就义无反顾盘算着为她们做些什么以赢得认同,并幻想终有一天对方会投怀送抱,殊不知完全是徒劳之举———须知造物过程已将他们设定在一个狩猎者的角色,如此守株待兔,未免丧失了作为男性的真实本性。 事实证明,女人是宁可爱一个吸血鬼也不要一个“烂好人”,君不见《暮光之城》倾倒了几多少女少妇?在人类身上,有三种黑暗性格被认为会对传统社会造成伤害:自我中心、热爱冒险刺激且心狠手辣、善撒谎并且喜将人玩弄于股掌。分别对应着自恋者、心理变态者和权谋者。有一项来自美国新墨西哥州立大学的统计指出,黑暗属性值越高的人猎艳越容易,并且更喜欢露水关系,这种相关性只存在于男人身上。他们缺乏忠诚度,有机会就换伴侣,绝不把过多精力放在养育后代上———在生物繁殖领域这种行为叫做“鸟枪法”,有点暗喻中国俗语中的“打一枪换一个地儿”。进化中,该策略应该是奏效的,于是导致这部分人即使具有反社会性,也一直未被种族淘汰出局。不过,更有意思的一个报告由英国布里斯托尔大学的研究者安德鲁·克拉克等人在2007年做出。通过拍下28位成年男性的说话镜头,经处理后给女性志愿者观看并评价他们的吸引力,研究者得出有点推翻我们原有认知的结论:女人们不见得喜欢真正的混蛋,坏男人必须通过一些方式让对方认为自己并不坏,才能获得进一步发展关系的可能。 所以,二律背反出现了:你必须坏,又要坏得让她不觉得你坏。 很晕了吧?是的,大家要承认,做男人真辛苦。 下一战,幸福 爱一定是以付出代价为前提的,任何渴望得到结果的事物皆然。荷马史诗中,英雄奥德修斯奉命出征,以木马计搞定了特洛伊城后凯旋,孰知返回希腊途中却屡遭羁绊,好不容易才挣脱重重阻碍讨得一条命来,进乡之际,却是愁肠百结,因为故国臣民们宣扬他已经死去,觊觎他妻子美貌的人正把家里塞了个满。奥德修斯自己也觉得不明就里,迫不得已使出一招“扮乞丐”,潜进去打探清楚妻子没有变心,才撤下面具与其相认。 每每和闺蜜们聊到这个故事,我都会感慨万千,做英雄是有风险的,不仅有可能死在战场上,还更有可能被人趁火打劫骗走了老婆。但有意思的一点是,古往今来,无论什么样的乱世末年,前仆后继去冲锋陷阵的还大有人在,不能不让人啧啧称怪。闺蜜们纷纷迎合,说此问题着实让人十分困扰:从表面看来,避而不战或者在战争中弃甲而逃,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生存策略!这部分人就能回家娶妻生子直至子孙满堂了呀。但按照这个逻辑,逃兵的基因应该有机会更大程度地取代勇士的基因,则若干年后,世上将不再有勇士,英雄从此只是个传说…… 有人叹口气:“唉,我那从小被武侠小说毒害了的心灵,只想嫁一个萧峰,如今却整了个游坦之。” 这便扯出一个话题来,即利他基因或利他精神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利他,作为和自私相对的概念,指一个人能够做出自我牺牲去为同伴谋福利,关键时刻更要搭上身家性命。这玩意儿高尚得一塌糊涂,但对人有好处吗?我的回答是:有,而且很重要。 几年前,有斯坦福的进化生物学家对此感兴趣,曾创建了一个电脑游戏模型加以探讨。两位研究人员劳伦·莱曼和马库斯·费尔德曼选取的情景是战争,假设角色身上有种极端的利他基因和斗争精神是绑定的,然后将这些基因随机安插在个体中,并允许他们分别组成团体,相互交战,互为影响。游戏过程中,大部分中坚战士都会战死,但生还者将被允许占有其所征服部落的女人,换而言之,他们身上勇敢和好斗的特征将通过征服所获得的利益而被充分传播。计算机演算显示,即便一个部落只剩下50个男性和50个女性,这一传播过程依然还在延续。 以上实验可以部分地解释,为什么愿意为他人作出牺牲的战斗基因会在人群中永不没落,它们的生命力之强实在是不容任何小觑。 无数令人哑口无言的史实亦证明,人的“利他”特质,作为一种保家卫国的手段,能最大功用地在和谐社会里发光,而对两性关系而言,它更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心爱之人受苦,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对方达成心愿”的美好奇妙品格,可以铸就不少如梦如幻的桥段,既丰富了文艺生活,也拓宽了现代人幻想的尺度。 一份2010年的社会学调查也许会让许多人感到异常欣慰,统计数据证实:在那些已婚人士之中,当问及幸福与否,具有利他特质的人比不具有这一特质的人回答“是”的可能性要高上17个百分点。这无异于在告诉你我一种对待婚姻关系的态度:倘若你选择像英雄一样去承受,回报就是高于常态的欢乐。所以,试想奥德修斯撤去伪装那一刻,内心的狂喜肯定不下于特洛伊人打开木马的瞬间,嗯,真是人生至高体验。 就女性而言,家庭主妇的利他分值高于职业妇女,所以她们的幸福感也比后者来得强烈。 21年热恋 如果想不再受伤,就去寻找一位AVPRLA抗变异性良好、大脑腹侧被盖区功能超常的男人吧,戴安们。 戴安,80年生大连美女,我密友中最有斗志的一位,总有办法遇上各类不靠谱的男人,不管年长的还是年轻的、南方人还是北方人、搞艺术还是搞IT,和她耗下来,不出半年准鸣金收兵。周末下午,约我喝茶,那对虚焦游离失魂落魄的眼神,不问也知:又一次战成了独角将军。 她的经典提问通常也是我俩之间频率保持在两个月一次见面的惯用开场白:“告诉我,男人的爱为什么都那么短暂?” “亲爱的,从道义角度,我非常愿意成为你的同盟,去谴责那些负心背信的雄性动物。可是,从旁观角度,我非常有必要告诉你,倘若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每天都要面对‘你会不会爱我一生一世’这么复杂的人生问题,也会趁早三十六计走为上的。” “他们难道真的无法爱得久一点吗?” “根据神经心理学的解释,无论男女,恋爱时处于多巴胺海洋中的大脑状态平均可以持续两年,通常来说,不应该期望每个雄性都用满这个额度。” 但,戴安是那么楚楚可怜,屡败屡战,始终执著一念,认为有人会陪她把这个游戏玩到底、玩到极致,我也不忍心全然地冷水泼上去。偶尔,要给她带去好消息,今天是一个田鼠的故事。 科学家早就发现平原田鼠是哺乳动物中罕有的自发遵循一夫一妻制的异类,它们对爱的恪守不像人类来得矫情———从来不需要道德、法律等制约。缘何如此?研究得出,脑神经垂体释放的两种激素———催产素和加压素,与这种行为密切相关。假如给某只雄田鼠注射后叶加压素,它会变得强烈依恋某一只雌田鼠,不再合群,还不给其他田鼠接触与它结为伴侣的那只雌田鼠,俨然以保护者和拥有者自居。有趣的是,雄性田鼠具有一种遗传性的抗加压素响应机制,如此意味着这些家伙不怎么主动去找配偶(研究认为男人也有类似遗传趋势,所以他们不大愿意结婚)。不过,做爱会自然激活它们的加压素分泌,从而一改浪子作风,开始结合和筑巢。另外,基因的影响对于平原田鼠族群稳定的婚姻表现也至关重要,当科学家把一种AVPRLA基因添加到它们那不怎么守规矩的亲戚———草地田鼠的大脑以后,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后者的行为变得讲究文明伦理了许多,将大部分时间花在陪伴伴侣和养育后代上,于是有人受到启发,进一步检验出该基因编码的蛋白质正是控制大脑血管中加压素水平的受体。 人类大脑也存有该基因,瑞典一个研究小组为500对与伴侣结婚或同居5年以上的成年男性双胞胎大脑中的AVPRLA基因进行了检测。结果显示,一旦携带这个基因的变异副本,那么男性对伴侣的忠诚度就会下降,1/3以上携带两个变异副本的男性曾经历过婚姻问题,而未携带的仅为15%。所以,美丽天真善良的戴安啊,你所有的不幸,不在其他,只在于遇上了AVPRLA已然变异的对象,而且,一次又一次。 至死不渝、好似童话一般的爱到底有没有呢?我想是有的。最近心理学家发现,那些自称很多年后仍疯狂爱着对方的人并没有说谎,因为他们的大脑腹侧被盖区的脑电波活动还和刚坠入爱河的人一模一样。这一区域被认为与恋爱初期阶段炽热情感的产生有关。 “很多年是多少年?”“确切来说,这些人的平均‘爱龄’达到了21年。”我看到对面那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爱的对面,是忘 那些过了十年二十年后,还记得每年一度,在一个特殊日子,向远方说声“生日快乐”的人,请举手。恭喜你,和我一样,你留住了此生不会再有的东西。 倘若行进于旅途,某雨夜,蜷在一个中西部城市幽静的青年旅舍,看完一部叫做《柳暗花明》的欧洲电影,那感觉真是忧伤蚀骨。 年轻时十分相爱的夫妇,在他们安定的晚年生活展开之时,突然面临一次情感生活的考验———老太太得了阿尔兹海默征(通常它更多被叫做老年痴呆),开始慢慢失去记忆和生活自理能力。老先生只能求助于疗养院,把她安顿下来,隔一段时间去看望一次。 耐人寻味的变化出现在数次探望后,除了老太太基本上再也认不出来这个曾发誓相伴终身的伴侣之外,这位丈夫还不得不察觉到更残酷的事实:妻子已经和疗养院中另一位老先生过从甚密。他只能成为一个心情复杂无助的旁观者。 不过生命总归有各种可能性,放到科幻小说里,这个故事会用一种美好一点的方式被讲述出来。几年前看过一个短篇,前面和《柳暗花明》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当老先生发现妻子开始遗忘曾经的一切美好之时,他找到了一位脑神经医生,让对方以人工方式改变自己的大脑蛋白组织,从而也患上同样的病症,陪同爱人一起经历整个被剥夺记忆的过程。小说结局是:他们在疗养院相遇了,白发苍苍的老先生看见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心想“那个小姑娘真好看,我要上去和她说说话”。 最初,人类中的脑神经研究者们想当然地认为,爱的对立面是恨,他们花了大量精力在“憎恨回路”的探索上,最后却不得不惊讶地发现,两种被设立为相对的情感在脑区中发生的位置大部分是重叠的,它们同样强烈而坚强地在壳核和脑岛中闪耀。一般来说壳核的作用与身体运动有关,因此不妨猜想它具有行动力的一面将用于保护情人或攻击情敌,而脑岛则与嫉妒之类的情感相关,这不难理解———无论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都是嫉妒伴随到底的伟大事业。明显不同只在于涉及评价的大脑脑叶皮层,在人沉浸于爱之时,它几乎是休眠的,而一旦内心充满仇恨,此区域将被激活起来,所以“热恋时期判断力为零”的说法是有科学依据的。 这个研究最后得出了如下推论:恨不是爱的反义,遗忘才是。 很高级的认知,同意吗?爱是那个人在脑中的刻痕,不爱的实质是这些刻痕用某种方式淡去。如果还能记得,也还能被记得,那将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来源:《文汇读书周报》2011.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