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企业,万科是中国最好的房地产企业之一;他登山,是全球第9个登上七大洲最高峰、徒步到达南北两极的人。《王石说:影响我人生的进与退》(王石口述,时代纪录整理,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源于时代纪录对王石三年的跟踪拍摄,随王石登上珠峰、走遍世界。书中选取了最能表现王石对生活积极态度的言论,让读者体悟他勇攀高峰后更平和的心态和更广阔的胸怀。 学习能力是最大的财富 我到深圳之前,无论是军旅生活,还是上大学,都喜欢听音乐、看书。我的一生中,实际上真正拥有的财富是什么呢?是学习能力。 大学毕业之后,我做专业对口的工作只做了三年。现在人喜欢说“干一行爱一行”,我是相反的,在33岁之前,我一直在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当兵开汽车不喜欢,复员之后当工人也不喜欢,上大学学的专业不喜欢,大学毕业之后做的工作还是不喜欢。后来我自学英语,考到外经委,还是不喜欢…… 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有两点我是考虑清楚的:一是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你既然去做了,就一定要认真做。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是一种积累,必须要相信这种积累对将来是有好处的。但是有什么好处呢?即使不是很清楚,也不要轻易放弃现在做的事情。二是你要有强烈的求知欲。比如说“文化大革命”停课,我那时候才上初中二年级。我到了部队之后,马上就让我姐姐找她高中的课本全给我寄到部队去。我是白天开车,晚上拿手电筒在被窝里学习,自学了数、理、化。 化学有实验课,我看课本看不懂。怎么“上实验课”呢?我星期天到城里化学用品店买试剂,买一些瓶瓶罐罐。回来之后呢,在汽车修理班的工具房里自己做实验。整个高中的课程我都是自学的,所以从部队复员之后只当了一年工人,就考上了大学。 上大学期间我是非常积极的。当时我在大学自学了两门课程,其中一门就是英文。当时学校也有英文课,但是教得很浅,我不满足,就自学。自学三年,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读英文原著小说了,像狄更斯的英文原版小说。再一个就是我当时自学了政治经济学。 当时我有一些疑惑,非常想试试,看是不是能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解释一下社会现象。所以,也非常认真地学了三年,很有心得。大学毕业之后英文用不上,政治经济学更用不上。我当了三年的技术工,在铁路上进行维修工作。 我通过自学英文考上了广东省外经委。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英语将来会成为我谋生的手段,但就是有求知欲。三年之后我到了深圳,到深圳时是33岁。 到了深圳的时候突然发现:我和别人不大一样。所谓“不一样”,就是无形当中,我在大学自学的政治经济学开始发挥作用了。因为政治经济学的基础是经济学,经济学的原理就是讲经济规律:价格、价值、交换……产品本身一定是有个成本的,交换一定会有成本;物品少的时候价格就上升,物品多了价格就下跌;价格下跌最后造成成本保不住。 在深圳开始真正要做生意的时候又发现,经过三年的训练,我和别人想的也不一样。因为那个时候(1983年)下海经商的人,大家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来自机关、学校,或者直接从部队转业下来。大家都是计划经济的思维方式,都对市场经济、价值规律不是很熟悉。而恰好我受过一个最基本的训练,这时候就发挥作用了。 所以,在学校的时候你学的东西是不是非常喜欢,根据我的经历来讲不是很重要;但是你一定要认真去学,不要放弃。 我感悟的幸福人生:人总要做一些“不高兴”的事情 2007年4月在西藏参观盲童学校的经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盲童学校那里的居民经营着一种农场,工人都是盲人。这种农场,在财政上还无法做到自给自足。它的主要作用,只是给这些盲童、盲人提供一个培训、生活的场所。如何才能把他们的产品商品化,我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比如说他们织的毛毯。因为毕竟是盲人来织毛毯,效率还比较低。我尽我所能,利用我的影响力,在北京与媒体合作搞慈善拍卖活动,把他们编织的毛毯拍卖出去。再比如他们的奶酪厂。盲人们自己养殖奶牛。我又把两位盲童送到河南去学习奶酪制造。我很喜欢吃奶酪,尝了尝他们的产品,感觉制造的水平相当不错。但有两个问题:一是现在产量还比较少;二是他们做奶酪是按照欧洲人喜欢的口味去做的,当地人不是很接受,所以在西藏的市场非常小。盲人们还在大棚种植蔬菜,这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但是因为他们的劳动成本高和劳动效率低,如果大棚蔬菜要市场化,还有一定的困难。所以目前盲人们还需要社会各方面的义举,需要慈善人士来资助。 在做慈善的过程当中,资金当然是一个重要环节。但是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比如盲校缺少音乐老师,这里的普通老师每月工资600块钱,但音乐老师就得2000块钱一个月。那么,我们就每个月出2000块钱请一个音乐老师就行了。去年我捐了15万,是这个学校成立以来收到的最大的一笔捐款。我问那里的工作人员:“学校一年的行政支出是多少?”他说是30万。我说:“从明年起我开始承担,一步一步来,不能因为钱的问题而耽误教学。” 其实在做公益的过程中,给钱不是最重要的,还要做其他的事情。做公益对我们企业家来说是新的课题,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集体行为。慢慢地,企业家们就会知道不是比大家谁出的钱多,关键在于要付出感情、时间、精力,这才是对被援助者最大的关爱。另外,由企业家来做公益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企业家讲究效率,讲究连续性,讲究合法化,讲究制度化……所以,企业家参与公益这个事儿,不仅是给钱,还增强了公益组织的规范,成为了一股动员力量。 之前提到的大棚,我发现这个大棚有两排是种花的。盲人们告诉我,他们曾经想把这些花拿到市场上去卖,但和专业花农种植的品种相比,无论是在质量上还是在价格上,显然都没有竞争力。但他们还在种,因为可以给盲童一个了解大自然的机会。盲童们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可以去触摸,去感觉。因此,当我站在这个大棚的鲜花面前非常感动。 什么是感动?虽然我资助了学校,但我觉得我完全是个“受益者”。这话怎么说呢?我来盲校探望完这些孩子之后的感受,和我当初来看他们之前是完全不一样的,很受启发,很受教育。我觉得他们非常坚强、坦然、乐观。我记得一个故事:有一个盲童入校之后,对老师说他非常想成为一名出租车司机,因为他认为出租车司机既可以开车又可以挣钱,非常棒。但是最后,他知道自己当不了出租车司机。他没有气馁,说:“我知道我当不了出租车司机,但我可以努力当出租车司机的老师,教人开车。”盲童们一方面接受社会对他们的帮助,一方面也想着回馈社会。这让我想到,作为一个健全人,我们应该做更多的事情。 有人曾经问过我,帮助这些盲童高兴不高兴。我说:“看到别人的不幸,有什么可高兴的。”有人又问:“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去做?”我说:“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只做高兴的事情,那也太过浮躁了; 人总要做一些不一定高兴,但是值得去做的事情。”这也就是我常常强调的,所谓做慈善其实就是:让无力者有力,让悲哀者前行;让有力者有爱,让幸福者沉思! 现在的我比24年前更纯真 张朝阳真是个“大男孩”!2009年1月8日,他在北京组织了一次搜狐高峰论坛,给大家定的演讲题目竟然是“重返纯真年代”! 当时我得到演讲题目“重返纯真年代”时一愣:“啊!我们已经老了……”但是看了内容之后,我第一个反应却是反问:“难道我们60年代的人就不纯真了吗?”我觉得自己第一次“不纯真”的时候,是到了深圳,那年我已经33岁了。 我为什么要去深圳呢?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改善物质生活水平。我当时在广州工作,切身感受到港澳同胞和内地人生活水平的差距。建立深圳特区,是当时改革非常重要的手段;但是对我来说,更多地意味着个人的解放、个性的张扬。按现在来讲,是有野心;按当时来讲,是理想和实现共产主义“不一致”。所以,我一直感到很大的压力。 特区建立之后我就去了,从扛麻袋开始到创业。我记得创业四年之后,1988年国家开始股份化改造。当时是“从无到有”,增加1300万的资产,国家划分是四六分,我们可以分40%,差不多500万。分下来之后,我个人的举动是放弃。原因很多,但其中最主要的一个是:我不敢要那钱。因为中国传统社会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你突然有那么多钱,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这是我24年前到深圳寻求个性解放、寻求自我实现过程中对财富的态度。 当然,24年过去了,现在回过头来问:你放弃那些钱后悔不后悔呢?我的回答是:不后悔。因为即便放弃了,我还是有自信心,作为一名职业经理人,我在这个社会当中可以生活得很美好。我不愿意受财富的拖累。即使当时我要了这笔钱,现在我也会加倍地捐出去。这就是变化。我觉得我比24年前更纯真、更简单。 我们看到,我们的整个环境,地球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变化。我是一个户外爱好者,喜欢探险、登山,我曾徒步穿越罗布泊,现在想起来是非常触目惊心的。罗布泊原来是一个水鸟之乡,但是现在已是一片荒漠。当然我这几年登山,冰川退化的感觉更明显。一些环保组织给我提供了20世纪50年代、60年代、70年代在珠峰地区的冰川照片,我在登山过程中,在同样的地点拍摄同样的照片,发现几十年前是冰川的地方,现在已经是裸露的岩石。 2008年7月,在绿色和平组织的安排下,我去了趟亚马逊河流域,穿越亚马逊森林。我看到了比较好的森林,但更多的是被破坏的森林。我们发现,森林受到破坏的原因,一是木材砍伐,一是把原始森林改成耕地种粮食。为什么大量砍伐木材?其中大量的木材是到了中国,到了中国的建筑工地上,在中国每个家庭里的家具上。万科是中国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按照2007年的统计,我们销售了48000套房子,已经成为世界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2008年,虽然经历了调整,房地产也出现了拐点,但还是卖了52000套。显然,从大的趋势来看,中国房地产市场的情况是:我们还在大量地消耗木材。如果我们继续按照这样的消费方式往下走,肯定是不行。 我们到农村去,回忆一下童年我们曾感受到的自然环境,显然现在都不在了。往事不堪回首,变化非常大。作为企业,在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二个30年要怎么走?这个问题就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中国这么多人,我们解放生产力、张扬个性,如果不解决一些道德层面的问题,不找到我们的底线在什么地方,再往下发展,会非常麻烦。 来源:《文汇读书周报》2012.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