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丝绸之路千问千答》(订购)
高建群 著
西北大学出版社
撒马尔罕,意为“肥沃的土地”,中亚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地处古丝绸之路的要冲,丝绸之路上重要的枢纽城市,有 2500 年的历史,为古代帖木儿帝国的首都。撒马尔罕连接着中国、波斯帝国和印度这三大帝国,善于经商的粟特人把撒马尔罕建造成一座美轮美奂的都城。如今,撒马尔罕市是乌兹别克斯坦第二大城市。
我们在撒马尔罕的那个昏暗的夜晚,干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的空气,散布在广袤原野上,简陋低暗建筑上,老城和新城四围那遍布的古老坟墓上。那空气十分干燥,仿佛一根火柴就能点燃。当夜幕降临后,大地一呼一吸,慢慢地吐纳,于是这雾气就慢慢地消退了。接着是满天星斗,像一口大锅一样扣在我们头顶。接着,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从费尔干纳盆地的东头升起来了。十分的巨大,十分的魔幻,仿佛童话一样。那月亮甚至占据了东边的半个草原和半个天空,仿佛一幢矗立在那里的楼房一样。而人呢,像站在楼房底下一样。六岁之前的李白,他大约看惯了这样的月亮,就像此处那些敞着肚皮,光着脚丫,暮色中四处乱窜的男孩一样,所以他在后来的诗中说:“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新城区和老城区,隔一条马路。我们的长途跋涉的十四辆汽车,加上那辆奇形怪状的卫星转播车,就停靠在路边。人从车上走下来,依次迈入老城。当地的居民,一簇一簇地围在街口,看热闹。老人们头上围着布巾,坐在街口的某一个台阶上,抽着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妇女们则叽叽喳喳地,说出她们对这些不速之客身份的判断。孩子们一群一群地,像玩捉迷藏一样,绕着街口的建筑物四蹿。有几个半大孩子,将自己停在自行车上,一只脚点地,从四面包围着在路边一个台阶上歇息喘气的我,叫我生出许多的怯意。
这里的人,肤色深沉,面部的表情,因为成年累月地与风沙对抗,又承受无边无拦的中亚细亚阳光的炙烤,因此显得呆滞,褐色的面孔上那白眼仁特别地夸张。他就用那白眼仁死死地盯着你。然后突然间暮色中一声口哨,他们蹬着车离开了。我于是松了一口气,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向马路对面的老城区走去。
所谓老城,它的主要的建筑是几座大的清真寺,这大约是安拉之剑挥手向东,沿着费尔干纳盆地西沿,兴都库什山北沿,抵达撒马尔罕后,星月远征军留给这里的遗存。说遗存大约是不准确的,因为清真寺目前还在使用,且香火十分的隆盛。
我判断不清方向,那太阳落下地平线的方向,应当是西南方。太阳在这座巨大的清真寺的后方,停驻了片刻,便猛然一跳落了下去,于是西边的天边,红霞满天,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记得我当时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注明撒马尔罕老城字样,发了出来。一位大学教授看了后,回言说,他臆想中的撒马尔罕,就该是这样子的,似梦似幻,无限庄严,因承载过那过重的历史而沧桑、疲惫。
我坐在另一座教堂的台阶上,摊开了一条蓝色哈达,这哈达是路过塔里木盆地的库尔勒时,当地人送我的。风十分地大,草原、戈壁地面,大约太阳落山,都会例行公事地刮上一阵这样的风。那风叫我想起一首流行歌的歌词:那里有风有古老的草原!我奋力地将蓝哈达铺开,用脚踩住,将这次“欧亚大穿越 丝路万里行”所携带的一本书,一个放大镜,一双老布鞋,一只茶碗,一饼普洱茶,摊在蓝哈达上。然后点燃三支香烟,将袅袅青烟腾起的三支香烟,整齐地放在哈达之后,我身之前。
为了准备这一次行程,我曾前往陕西汉中的城固县,向博望侯张骞告知我的此行,我还从张骞墓墓园封土上,抓了一把土,带在身边,而现在,允许我把这一把土扬向空中。晚风,你吹吧,让这抔土四散撒马尔罕旷野,张骞会有所知觉的!
出行前我也专程前往河南洛阳,偃师陈河村。我来到高僧玄奘的家中,我为他献上“万世玄奘”的牌匾,我还在院中那口井,用辘辘绞上来井水,用井水浇院子中那些已经枯萎了的花。当村上人告诉我,这家已经是绝户了的时候,我痛苦地吼道,他是万世玄奘,我们都是他光荣的子孙。
我就这样做了。我就这样长久地跪倒在这中亚细亚灼热的土地上,跪倒在撒马尔罕老城。直到晚霞渐渐地隐入那过去被称作葱岭,现在被称作帕米尔高原的远处。
我长久地注视着那晚霞消失的方向。僧人玄奘就是在撒马尔罕停驻半年,从那里,顺阿姆河河谷,这帕米尔高原通往五印大地的最大的一个垭口,进入今天的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今天的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在拜谒了巴米扬大佛以后,进入印度河流域,继而进入恒河流域的。
撒马尔罕有太多的故事。
公元前三百多年的世界伟大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大约也正是站在我今天的这个地方,对他的帝国军队说,世界的尽头在哪里?山的那面是什么风景?且让我们去看一看。说完马鞭一挥,顺着阿姆河谷,向帕米尔高原走去。
他大约也只走到今天的喀布尔城,或者说,还没有到喀布尔城。一场大战之后,留下一座名叫亚历山大里亚的城市,然后班师回朝。为了实现他的“世界的尽头在哪里?且让我们去看看”这个梦想。他将他的军队分成了两支,一支顺陆路返回,而另一支,一直穿越五印大地,顺印度河走到阿拉伯湾,然后乘船而返,回到马其顿。
那时,那撒马尔罕老城的建筑,肯定不是我现在看到的这样子的,亚历山大眼中的建筑,张骞眼中的建筑,玄奘眼中的建筑,当是另外的样子。东土大唐高僧玄奘,在一个我这样的黄昏中,叩开一座寺院的大门,挂单,尔后在这寺院里完成了他三个月之久的“夏坐”。
而这个世界的十字路口撒马尔罕,亦是佛教传入东方,传入中国的最重要的一条通道。根据《玄奘西行》专题片的考证,佛教的东传,正是在这里开始有了画像,而在此之前,只是将佛脚印作为崇拜物。另者,导演还考据出,汉传佛教的著名掌故,汉明帝夜梦金人的故事,那两个自西方而来的身披黄金袈裟,深目高鼻的得道高僧,他们竟是来自这撒马尔罕。导演在拍摄中,找到了这两个高人的姓氏延续的族人(摄摩腾、竺法兰)。
根据官方的说法,正是由于这两个高僧的到来,开始了汉传佛教史。汉明帝刘庄将两位高僧,安置在一个名叫鸿胪寺的官衙里。高僧将他们乘骑的白马拴在寺门口的大树上。洛阳城的老百姓,嫌鸿胪寺这两个字眼夯口,于是俗称白马寺,于是从此,中土地面的凡有和尚居住的地方,都称“寺”了。
关于撒马尔罕,还有许多的故事。
这里是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支起大帐篷,设立指挥中心的地方。这里还是另一位草原王,被称为跛子帖木儿大帝的出生地,以及他建立帖木儿帝国时的都城。 中亚的城市里,布满了他的青铜塑像。这些中亚国家,将他们的建国史,追溯到六百多年前的帖木儿帝国时代。
我没能到帖木儿的陵园去拜谒。天已经十分的晚了,灯光暗下去,老城恢复了死寂,而新市区那边灯光也出奇的少而黯淡。我有一些怯意。而这时,同行人在叫我,这是一个团队,我得和大家一块行走。
再见了,撒马尔罕,这座被称为世界的十字路口的地方,这四大古老文明的交汇处,这世界三大宗教的交汇处。
本文摘编自西北大学出版社《丝绸之路千问千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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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西北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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