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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读一读，无论你是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中国艾滋病调查》

邵燕祥

2005-06-14 18:07:40 来源：

　不是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吗？这不是一个政府部门或社会团体或科研单位或什么信息公司，而是一个人的调查报告，这个人就是河南的高耀洁，她以近八十高龄的退休医生之身，仆仆风尘，历经艰难，冲破阻力和压力，“自1996年投身防艾事业以来，她走访了一百多个村庄，访问了一千多位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编辑发行了近百万份预防艾滋病的宣传材料，救助了大批艾滋病患者及其家属”（艾滋病专家桂希恩教授为本书写的序言）；这部《中国艾滋病调查》，用一笔一笔的事实告诉我们，中国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的处境，艾滋病在中国的传播，以及防治工作的现状。书中实例，涉及数百人，都是作者目击的实况。
　请你读一读，无论你是谁！———你以为艾滋病离你很遥远，惟有吸毒、性乱等“道德缺陷者”才会害这种病吗？你以为艾滋病只是关系到感染者和患者的健康和生命，而与你身边的整个社会无关，更与你个人、你的家庭无关吗？
　是高耀洁这个人，唤起我对艾滋病的注意，我也开始注意倾听整个世界有关艾滋病的警告，不再以为那只是从遥远非洲传到西方世界的一种特别的疾病，而我们中国仿佛置身世外的桃花源里。
　2004年7月11日，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泰国曼谷的第15届世界艾滋病大会上说：“我们听到很多有关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关恐怖主义的言论，因为恐怖分子可以利用这些武器导致成千上万人死亡。然而，面对艾滋病这个威胁着数百万人生命的疾病，我们采取了什么行动呢？”诚然，艾滋病就是另一种无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在中原大地，艾滋病患者就不是一人一户，而是一大片，一个村几个村，几十户几百户，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在已公开的艾滋病高发村———河南省上蔡县文楼村，村民2000多人中，曾有1000多人在90年代中期卖过血，现有800多人已确诊为艾滋病，还有500多人尚未进行HIV抗体检查（这是到高耀洁2004年成书前的资讯）。
　而在自己的家乡故土为防治艾滋病奔走呼吁的高耀洁，在一段长时间里成为“不受欢迎的人”。原本预订好的一场“防艾知识”讲座，却因为“河南至今还未发现一名艾滋病患者”而被取消。
　但无情的事实绝不会因隐瞒掩盖而消弥于无形。
　2003年，中国政府宣布的艾滋病毒感染者为84万人，发病人数为8万人，这一数字在亚洲仅次于印度。同年9月，卫生部常务副部长高强在联合国艾滋病特别会议上说，“艾滋病防治工作仍面临着严峻的形势，艾滋病在中国还没有得到有效控制。”有学者警告说，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至少有80%生活在农村，如果不能加大防治力度，就会由病情恶化很快变成艾滋病患者。而由于医药负担沉重，一个患者会使两三名人口变成赤贫。“如果按照现在艾滋感染者以每年30%的速度增长，到2010年，全国将出现1100万感染者。再以现在的推算方式，以800万农村感染者计算，艾滋病所造成的贫困人口将高达2400万到3200万。”（《三联生活周刊》2003年12月29日李菁文）
　据报道，克林顿曾在演讲中说，“如果有1500万到3000万人得了艾滋病，就将让你们的经济成果毁于一旦”。世界银行的报告也指出，如果继续对艾滋病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艾滋病会在三代人的时间里毁掉一个社会。
　在这之前，我国就曾有不少专家大声疾呼，要把艾滋病提到“国家安全危机”的高度来认知。2004年4月8日，卫生部副部长、国务院艾滋病防治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王陇德在全国艾滋病防治工作会议召开之际，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说：“疫情漏报瞒报情况严重。由于信息失真，给国家制订行为干预、患者医疗、经费投入、药物生产等相关政策造成很大困难；艾滋病对局部地区的社会经济的严重影响已逐步显现，制约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引发了各种社会问题。”
　应该进一步指出，艾滋病的流行及其后果，这不是一般的社会问题，它不仅关系到部分地区和人群的眼前利益，而且关系到他们以至全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关系到民族的安危。据中新社2004年4月11日报道，卫生部最新统计显示，血液传播是目前中国艾滋病最主要的传播途径。中国艾滋病的血液传播占72.6%，居首位；经由性途径感染占8.4%；母婴传播感染占0.3%，还有18.7%的传播途径不详。其实，1997年武汉大学桂希恩教授来河南调查，就已确认血液是当地艾滋病主要传染源，当时他已发现数百名艾滋病感染者，都是一度盛行的“血浆经济”的牺牲品。高耀洁的走访更提供了大量的实证。她写过一首诗，题为《血祸》：
　衣食欠缺心向钱，致富无门年复年。/“血浆经济”惹下祸，无数生灵赴黄泉。/本意欲向富门走，岂料自身陷深渊。/艾魔催人流尽泪，无辜众生变云烟！
　高耀洁回叙1995年前后中原地区兴起“血浆经济”的情况，当时各县防疫站、妇幼保健站都办起了创收血站，乡村血站建成了，物资、煤炭、工厂等单位的血站建成了，甚至连某些县的政协、人大也加入了办血站的队伍。一时间，成立了230多家“合法”血站和数不清的非法血站。每次每人抽800毫升血，给卖血者40－50元，血站再把这些血浆转卖出去。高耀洁说：“究其根本是腐败问题。现在河南还是好的，至少承认了艾滋病的存在，但有些地方还是卖血，只是由公开转入了地下。”一个“血头”说，现在风声紧，等过了风头还会卖，因为卖血特别赚钱！
　直到2004年10月17日，华北地区仍有“单采血浆站”非法存在，每日半夜至凌晨营业，抽800毫升血浆可获80元报酬。书内有一张照片可看出是阳谷县单采血浆站。高耀洁用了“草菅人命”这个成语来控诉非法血站的罪恶，她认为：当前预防艾滋病的当务之急是打击非法血站。
　借开办血站采血谋利，已经造成艾滋病的流行，造成了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这样一个高达百万人（且尚在增加）的弱势社会群体。而当下，是防治艾滋病从局部高发向一般人群扩散的关键时刻。
　高耀洁在今年3月接受《中国国土资源报》采访时说：千千万万艾滋病患者面临的困境，一是经济贫困，二是社会歧视，三是（游医骗子等的）诈骗。她直率指出目前防治工作的三不足：对艾滋病大面积流行估计不足，对艾滋病严重危害认识不足，对艾滋病防治投入不足。
　高耀洁已经最大限度地做了一个人在当前社会条件下所能做的事情，她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且不说她完全自费地奔走调查，印发艾滋病防治知识，接待以至救助患者和他们的家属，后来又把全部稿酬和奖金投入民间防艾事业；单是说她坚持敲响防治艾滋病的警钟，我们有良心的中国人，都该像她足迹所经之地的艾滋病感染者患者一样感谢她。

来源：《中华读书报》2005－06－01

本版责编：江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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