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里的想象：18世纪中英茶叶贸易与设计文化交流》（订购）

张弛 著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2023年1月出版

　　这是拍摄于伦敦市区繁华街头的一张照片，画面中心的店面是拥有300余年历史的英国名茶川宁茶店和川宁茶博物馆。这家店的门头装饰着两个留着长辫子的中国清朝人形塑像。300多年来，人们在川宁茶店门前来来往往，这两个清朝人的形象就此存在，成为现代英国人生活中习以为常的画面。每天有无数人从这里经过，人们习惯性地忽视它，没有几个人会去思考这背后是否藏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更没见几个人有动力去探索其中所隐藏的历史关系。

拣茶叶

　　茶叶从17世纪开始由中国流入英国，是最早的全球化商品之一，也是导致近代东西方社会变革的关键性物质。虽然只是一片小小的树叶，但是作为中国传统的人文与生活消费品，茶饮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发展出非常成熟的高度。饮茶不仅仅是品尝那些叶子泡出来的汤，而是在享受一种文化，感受一种完整的、中国式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的构建离不开设计，茶从中国传入英国的过程，正是典型的中式生活方式和中国设计传入英国，对英国本土文化和设计产生影响的过程。在茶叶进入英国的同时，还有大量的外销茶具随之进入英国。后者除了典型的陶瓷茶具之外，还包括大量家具和室内装饰品。英国人将饮茶视为一种富有智慧的东方生活方式，他们希望尽可能地以最原汁原味的方式享用茶。这一过程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英国人的饮食习惯、社交方式和审美趣味，也深刻影响了英国相关产业的发展。

耶稣受洗图案瓷器餐盘

　　在英国消费革命的背景下，中国茶与茶具从英国的贵族圈子进入大众文化的层面。在背后默默支持这一进程的是批量化、大规模的生产加工与相关产业的发展。首先，中国茶瓷行业在面对批量化、大规模且“式样奇巧、岁无定样”的海外市场挑战时，以细化加工、构建灵活性和整体性兼备的生产组织形式、调整产业布局作为应对策略，因此而诞生的广彩瓷兼备东西方美学的特点。另一方面，当中国茶大量进入英国之后，英国的陶瓷行业以茶消费为契机，通过模仿中国茶瓷纹样、器型和生产组织模式，引入机械化，突破创新，一举成为第一次工业革命中的新兴产业。除了陶瓷茶具之外，还有银茶具和茶家具作为传播东方美学的媒介，在意识形态层面使中国文化不知不觉潜入英式审美意识，进而全面影响英国人的生活。

阿喀琉斯浸礼图餐盘

　　长期以来，当谈到中英文化关系或者中英设计关系的时候，学界通常会比较多地考虑在现代设计发展过程中，中国如何向英国学习，中国设计如何受到英国设计的影响。在惯常的认知中，近代史上的英国是强大的西方文化的代表，英国的产业文化和设计文化不断向中国输出，持续不断地产生影响。但是，我们忽略了在更早的一个历史时期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其实是中国在影响西方，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设计方面的影响。不过，正如那两个在伦敦市中心街头店铺门头上的清朝人形塑像一样，这些细节被淹没在历史里，长时间地为人们所忽略和淡忘。

这可能属于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进口到欧洲的第一批茶壶，生产于1720—1760年。这种树枝状的装饰当时在中国非常流行，也是西方陶器模仿的主要对象之一。（摄影：李乐人）

　　事实上，设计的发展是一个多元交织的、复杂的社会过程，其中往往包含丰富而复杂的内涵和形式。不同国家之间通过贸易、旅行等官方和民间交往的形式而产生的物质文化交流，包含着设计领域的交流与对话、融合与创新。由于西方中心论长期主导着设计史的研究，在讨论中英设计交流时，学界通常习惯于聚焦英国现代设计对中国的影响，将工业革命视为设计史的开端，研究对象也被定位于工业化产品的设计。然而，如果站在一个更大的格局和视野中观察，这种与设计相关的文化交流，尤其是东方设计传统以贸易商品的形式对西方的输出，在工业革命之前的社会中就已存在。这种交流并非一方对另一方的单向输出，而是双向的、交互的、循环的流动，且在大众消费和日常生活的长期流变及文化塑形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这把茶壶由鲍陶瓷厂生产于1752年—1755年之间。当时这种钴蓝色与白色相间的陶瓷装饰纹样风靡欧洲。（摄影：李乐人）

　　正如美国文化学者拉尔夫·林顿（Ralph Linton）的观点，世俗行为与那些在文化中被认为是高雅的事物相比，并没有什么“雅俗”之分。文化指的是任何社会的全部生活方式，而不仅仅是那些人们公认为更高雅、更令人心旷神怡的部分生活方式，诸如洗碗、开车等世俗行为，这些都可以成为文化的内容。也就是说，只要是跟人类生存与生活相关的活动皆为文化。而设计是人类改变原有事物，使其变化、增益、更新、发展的创造性活动。它是构想和解决问题的过程，涉及人类一切有目的的价值创造活动。设计的职责是在日常生活的背景下创造和反映意义。可以说，文化是一种生活方式，而设计是创造这种生活方式的行为和过程。可见，设计不仅仅与生活息息相关，更与文化的发展密不可分，设计的文化就是生活的文化。人类学家张光直先生认为，到达一个文化的核心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通过肠胃。

这只茶叶盒约制作于1750—1760年，产地有可能是英国的布里斯托，表面的装饰很有可能是受到了来自中国外销瓷的启发。（摄影：李乐人）

　　2018年2月，在英国首相特蕾莎·玛丽·梅（Theresa Mary May）访华期间，国家主席习近平携夫人彭丽媛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以茶款待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此举具有深远的象征意义。以茶待客，是中国的传统，而茶叶则是两国之间最早接触的媒介之一，也是相距万里的中英两国人民之间共同的文化语言。

绘于1738年，现藏于英国泰特美术馆中由威廉·荷加斯所画的《斯特罗德一家》。

　　回溯历史，17世纪之前，英国人甚至没有见过茶叶。17世纪开始从中国流入英国的茶叶，是最早全球化的商品之一，也是导致近代东西方社会变革的关键性物质，与之相关的还有作为茶具的陶瓷。由一杯茶引发的英式生活方式革命，其中埋藏着一条与设计息息相关、来路绵长且影响深远的线索。这条线索从17世纪茶叶传入英国那一刻起便对两国人民的生活产生影响。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文化的相互影响和交融从来不是以单向线形的方式传播，而是一个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过程。

　　本文摘自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茶杯里的想象：18世纪中英茶叶贸易与设计文化交流》。

来源：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