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文如其人成立的话，那么马伯庸是一个爱好玩闹的人。

    玩闹是一种很有趣的行为——它不提供建设性，但却会输出人们想要消费的内容。马伯庸就玩闹着消费了许多原本存在的故事，然后再讲给其他人消费。这听上去不怎么高明，但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两把刷子，马伯庸也不会如此受欢迎。故事新讲这种事情，粗暴一点就是把既有故事掰碎了重新揉在一起。这可能会导致不可知的后果：也许就变成了一个新故事，也许就变成了为了段子而段子。所以马伯庸是不稳定的。看上去，他也不需要这种稳定。

    马伯庸并非中国的东野圭吾，或是克里斯提昂，更加不是丹·布朗。马伯庸是个专业厨子，手艺人，给菜就能出锅，好不好吃就得见仁见智了。而那些给马伯庸送菜的，都是自食其力的种植者。他们培育出一个个人物，种种结构，然后被马伯庸通通切碎下锅——有点残酷，可这没什么不好的。

    18世纪末，意大利人卡罗·葛齐说，世界上只有36种剧情。这36种剧情分别是：求告、救援、复仇、骨肉间的报复、追捕、灾祸、不幸、革命、壮举、绑劫、释迷、取求、骨肉间的仇视、骨肉间的竞争（为了爱恋）、奸杀、疯狂、鲁莽、无意中的恋爱的罪恶、无意中的残害骨肉、为主义牺牲、为骨肉献身、为情欲不顾一切、必须牺牲所爱的人、两种势力之争、奸淫、恋爱之罪、发现所爱的人之不荣誉、恋爱被阻、爱上仇人、野心、人与神之争、错误的嫉妒、错误的判断、悔恨、骨肉重逢、丧失所爱的人。

    马伯庸深谙此道，在“做菜”这件事上，他是套路出身，套路玩多就纯靠直觉了。可是那些直觉，还是能用这些套路去解释。用这个观念去看《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这本书，就会尤其觉得有喜感。

    一个水平飘忽不定的写作者，还是玩套路的，最擅长带给人惊喜——好的和坏的。这非常难为编辑，得做出一整本“好的”惊喜选集。索性不如像马伯庸在自序中所说的那样，任由幻想驰骋：手里这本书隐藏着毁灭世界的秘密，而出版社的老板就是幕后黑手，希望公之于众引起混乱称霸全球，而拯救地球的任务就落在了手捧这本书的你面前——在世界毁灭之前找到这个秘密，并阻止它……好的，地铁终点站到了，请所有乘客下车。

    你看，这种套路、段子和惊喜给人的阅读体验，就是人人都能成为小说故事中的一份子。比如书中《末日焚书》这一篇。这无疑是一篇群嘲文章，鲜有读者不中枪的。用小说来讲述观念论战，这篇比早年的《新海瑞上书》要高明得多。在不知不觉中，读者也成为了那个末日图书馆中的一份子。里面呈现出的论战，行为，也许读者完全经历过。于是自身经历与阅读体验便融为一体了。但本质上，《末日焚书》与后面四篇并无差别，就是拿一种套路去写另一种套路里的故事。这种差异形成的违和感，也许会产生剧烈的喜剧效果——又或者，只是违和到五官扭曲而已。

    也许读着圣女贞德的武侠小说会令人产生爆笑的快感，但这种快感一定不会在《摇滚西游》里出现。同样，《诺亚的烦恼》可以一本正经地用最经典的科幻笔调去写，但阅读着的意境决计无法套在《湘西航班》上。

    这便是马伯庸作为一个段子手的好处了：说学逗唱四门功课里，什么都像，什么都不像。要是计较起来，还真是认真就输了。

    正如整本书的序中所言：且以小说慰生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努力让现实更平和的同时，精神世界渴望着颠覆和破碎。马伯庸不是天才，但他恰巧擅长这个，于是生产精神食粮的工作便交棒到他手里。

    准确地说，也不是生产，他也就是个厨子而已。《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这本书，也就是这个厨子的五道菜，被编辑挑出来，让大家尝个开心。这不是坏事，但要是吃完之后还能掀桌群殴，那就更符合这本书的意境了。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马伯庸著，浙江大学出版社，定价：29.80元
 


　　来源：《新华书目报》2013年1月21日 星期一